事情总是朝着越来越失控的方向前进。

这先帝陵寝被占用自然是大事，居然还牵扯了丞相李蔡。

刘彻大怒，第一时间撤了李蔡的职，把在窦太后把控朝堂时期任御史大夫的庄青翟启用了起来，这人直接成为了丞相，张汤也被重新启用。

卫昭艰难地从记忆里翻出庄青翟这个人……似乎是个没什么能力的裱糊将……

她预感会有大变，但好在把李蔡牵扯进来前，她已经把糟心的霍去病赶出了长安……

现在李敢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求到霍去病身上了……卫青要比霍去病稳重许多，还和李敢没有太深的关联，卫昭要放心许多。

当然，李敢也可能不会为李蔡出头，毕竟这只是他叔叔，不是亲爹。

不知张汤是为了戴罪立功，彰显自己的能力，还是有其他考虑，很快便查清了事情始末，只是在最后提审李蔡时，李蔡不愿意被提审，留书自杀。

“着实可恨。”刘彻大怒，在椒房殿里走来走去，像只和洋娃娃跳圆圈舞的小熊……额，大熊……刘彻也不能避免中年发福，代谢变慢，运动量不够，难免堆积些脂肪……看起来魁梧许多。

“陛下息怒啊。”卫昭坐的远远的，心里不以为意，嘴上却连连劝哄，“为别人的错误生气，伤害的是自己的身子啊。他人气我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刘彻猛地停下，然后大步向卫昭走过来，把她吓了一跳，脸上还保持着温柔的笑意：“陛下，怎么了？”

刘彻冷哼一声：“那李蔡如何有这样的胆子？想来是有人想颠覆大汉社稷，找了个替死鬼，那张汤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查到这里就停住了。”

卫昭觉得刘彻可能想太多了，她怎么感觉，张汤查的就是真相啊，就是有人想拉下来李蔡和张汤而已……官位就这么多，他们俩占着别人就没有上升空间啊……而且文人向来相轻，不如军伍那般纯粹，只看实力。

但她没有说这些……一来她不能保证自己分析是对的，毕竟刘彻掌握的消息比自己多，自己盲目掺和进去容易翻车；二来，自己可以影响刘彻的想法，起码多少可以引导刘彻向自己想的方向做，刘彻就是清洗官场，她损失也不算太大，自己就当作为巫蛊之祸积攒经验了。

刘彻看她毫不在意，心里越发觉得这事跟皇后清清白白，跟她们家没有关系。

刘彻忍不住跟她讨论：“你说，张汤真的忠心吗？连赵王这种近来收敛了许多的、跟他没什么关系的人都弹劾他。”

赵王自从明面上因为郑季的事跟卫青结了仇，便十分收敛；加上卫青连立大功，赵王太子被揭发，越发查无此人了……这次突然主动上书，让刘彻很是意外。

卫昭无奈道：“陛下，我跟赵王不熟，不好评价，江充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郑季那种无才无德的人都能莫名死在赵国，真的挺奇怪的。想知道赵王想干什么也简单，此人功利心重，又不善忍耐，看看他近来有什么想做的就行了嘛，没有想做的多半就是求权求名了。”

刘彻回忆了下，又笑了，让卫昭觉得多少有些猥琐：“听说，他把刘非那个爱妾……额，那个后来被他儿子霸占的淖姬弄到赵国去了，咳咳，还生了个儿子，听说很得宠呢。刑……有人跟我说，那孩子十分聪颖，适合做王太子。”

卫昭知道刘彻还是很有倾诉欲的，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推恩令在，王太子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关系，陛下还是给了诸侯王们自主决策权的，只是要求每个孩子有食邑而已，封地怎么分配还是看王们自己的意见的。真宠爱这个儿子的话，就多分配点封地嘛。”

刘彻大笑，得意道：“还是昭昭懂我，这赵王打的什么心思真是让人一看便知了，我就更不能遂了他的意了。”

本来就是想要用推恩令分化诸侯王，这有冲突矛盾自然是好的。

卫昭笑道：“主少母壮，祸乱之始，陛下只是为了大汉社稷着想而已。”

刘彻又笑：“若高祖不宠爱赵王，赵王母子或许……唉，我这也是为了保全兄长血脉。”

卫昭无语，大汉历史虽然不长，但典故真不少了，皇帝指着赵王小儿子说是像刘如意，容易引发祸乱，赵王说不定觉得大儿子像刘盈呢……

怎么说都有道理吧。

刘彻突然又道：“据儿这么小，若是有天我……那你……”

卫昭笑容一僵，心道你可太小看你自己了，你早死二十年，哪怕十年，后世名声都能好不少。

“陛下说什么呢，我们说好的，陛下多多保重，上虽苦，为妻子自强……”

刘彻点点头，起身要离去：“这日子确实辛苦，算了，我就是这个劳碌命。”

刘彻心里再不满，他也是个有城府的帝王，李蔡已死，此事只能到此为止了，但他的怀疑一点也不少，只是不能表现罢了。

张汤喜气洋洋官复原职，却不知道陛下已经对他有了疑心。

第151章 构陷

赵王也没等到皇帝册封淖子为王太子的旨意，反而他的长子刘昌被册封，让他十分不满。

一方面是针对刘屈氂的，这小子跟他说的好好的，怎么这点事都办不成？另一方面则是郁闷自己出手出早了，本来刘彻都快忘了自己了，这下又想起了自己，居然派人来游说自己，让自己买白鹿皮币……

40万一张，怎么不去抢啊……

赵王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笑容可掬地买了。

刘屈氂也派人传信，说是皇后和赵王有仇，故意不遂赵王的愿。

赵王知道这肯定是推卸责任，但其中有多少是真的他也不确定，只能咽下这口气。

刘屈氂算是空手套白狼了，虽然得罪了自己叔父赵王，但好歹算是正式步入大汉官场了，他机智地把皇后拉进来，不管叔父信多少，总归没有害处嘛。

张汤着实可恶，被这么搞了一次，居然这么快就官复原职了……好在朝中众人很担心张汤报复，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可以利用。

还有，那个司马安是什么人，官职隐隐比自己还好一点……刘屈氂打探了许久，才知道这人走的是太子的门路，准确的说是走的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曹襄的路子……

曹襄虽然也有高祖血脉，但终归是外姓，混得比自己这个刘姓还好，随手举荐的人跟自己平级，让刘屈氂很是嫉妒。

但嫉妒也没办法，这就是命啊。

张汤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被赵王弹劾了一下，跟赵王的梁子更结大了。

张汤并不知道刘屈氂游说之事，只道是近来本就推进盐铁官营之事，河北不愧是后世钢铁大省，赵地在汉时炼铁就十分强悍，这盐铁官营算是动了赵王的蛋糕，两人本就貌合神离，这次撕开面皮。

他不仅自己这么想，还抓紧机会跟刘彻解释，刘彻也十分买单这种说法，对朝中有大臣可以制衡诸侯王也十分满意，便十分纵容此事。

赵王被打击多了，也不满了……派人去搜张汤的阴私，那鲁谒居的事也就被他知道了。

鲁谒居最近刚刚病死，家里只剩下他弟弟，与张汤并无过多情谊，但张汤总归看在鲁谒居的面子上，颇为照拂此人。

赵王上书告发说：“张汤是朝廷重臣，他门下掾史鲁谒居有病，张汤却居然亲自到他那里为其按摩双足，这可能有什么大阴谋。”

张汤得罪的人多，刘彻干脆让司马安和刘屈氂共同审理此案。

鲁谒居既死，此事便要调查他弟弟。张汤不敢与他弟弟表现得太亲近，只在心里盘算如何保全。鲁谒居的弟弟不了解张汤的用意，只以为这人要趁机和自己撇清关系，故而怨恨张汤，指使人上书告发张汤与鲁谒居的阴谋，共同以图谋不轨的罪名告发李文之事。

此案还没查完，前期阳陵的事又爆发了一波，守卫检查陵墓时发现陪葬的钱币被盗了……

这可是大事，新任丞相庄青翟本就地位不稳，便召集自己的属臣们一起商讨问题如何解决。

他的三个属吏朱买臣、王朝、边通都是与张汤有仇的人，正指着张汤因为鲁谒居的事倒霉呢，便给庄青翟出主意：“大人不妨与张汤商量下，共同去请罪吧。”

这刚出了侵占阳陵的事，再加上盗墓的事，皇上一定会大怒的，这张汤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了。

庄青翟眼睛一亮——这……真是个好主意啊。

张汤此人颇得皇上信重啊，为皇上揽财，解决了诸如淮南王谋反、陈皇后巫蛊等诸多大案，肯定要比自己这个太皇太后扶持过的要得圣心些。

只是，这在四时到各国陵拜祭是丞相的职责啊，张汤只是个御史大夫……好像跟他扯不上什么关系啊。

这些人看到庄青翟大为意动，忍不住继续劝道：“大人刚刚履新，那里懂这许多事，张汤担任御史大夫已久，和那李蔡配合默契，自然也有责任的。况且那李蔡也是张汤逼死的，李蔡惹下的麻烦，合该张汤解决。”

御史大夫，基本上就是副丞相的意思嘛。

庄青翟听到这里，也觉得自己委屈，又觉得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这张汤就比自己个子高……当真适合了。

故此，庄青翟便采纳了属吏的建议，去寻那张汤了。

张汤听到了这个提议，觉得很是无语……

他只是个御史大夫，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这庄青翟丝毫没有担当，实在不是个丞相的料子。

张汤暗想，他自己最近犯事颇多，已经有些自身难保了，再加上这么一笔，别说官复原职更进一步了，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他也觉得自己冤枉，毕竟，只有丞相在四时到各国陵拜祭，这事跟他实在没什么关系啊，他只是个御史大夫而已。没道理荣耀和权力让丞相享受了，罪责由他和丞相一起分担吧……

庄青翟找他来一起去跟皇帝请罪，张汤心里不满，但还是耍了个小聪明，假意答应了丞相，想着丞相认罪后，皇上要是生气就处置丞相，不生气自己出不出现也不是什么问题……

皇上居然让庄青翟这样的废物做丞相，可见陛下真的没有人可以用了，也可见自己还有机会。如果丞相被处置，自己又有机会了。

两人各怀鬼胎，达成了一致意见。

庄青翟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找人共同背锅了，便急急忙忙找皇帝请罪……这事万一让皇上先知道了，就要处置自己了，若是先主动认罪，起码态度上是好的……

刘彻……已经没有脾气了。

他再缺钱也不敢动老爹的陪葬品吧，怎么有人敢动这个，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他没有太过记恨庄青翟，这人也是倒霉，刚当上丞相没多久，还不熟悉业务，倒也怪不到他头上了。当然，还是免不了一顿发作的，让庄青翟战战兢兢……

庄青翟请罪完，反而觉得浑身轻松。

就是迟迟没看到张汤去请罪，心下大恨……

这人居然糊弄自己，唬自己去做这个替罪羊罢……岂有此理。

庄青翟整日愤愤，他那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属吏很是开心，便整日挑拨，让庄青翟更恨张汤了。这三个属吏说话也诛心：“若是不想请罪，便不要答应大人罢了，既然答应了，又不去做，不过是想看大人自投罗网，想取代大人做丞相。”

庄青翟也是这么想的，便决定主动出手，给张汤些颜色看看。

他们直接逮捕了张汤的友人田信等人，一顿拷打之后，向皇帝举报张汤，说张汤向武帝奏报提出建议，田信都事先知道，因此屯积取利。

这不就是内幕交易嘛……刘彻可太熟了，他二十年前就和卫昭用这种手段揽财了……他只觉得张汤在他面前班门弄斧，惦记他的钱财……更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