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沉默了，他的功劳不算少，这次只是没有堵住全部的匈奴而已，但斩获还是惊人的。正常来说是应该还有食邑的……但皇上却偏偏把这些食邑折合成金银，意思十分明显了。

卫青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只是觉得陛下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本就是奴仆出身，能有今日已经很满足了，又见惯了生死，更是只想家里平安。

那老者的话未必没有道理……

卫青跪下郑重道：“承蒙陛下不弃，臣奴仆出身，能为大汉驱策，臣受之有愧。”

刘彻继续大笑，表示这是他应得的。

卫青对士兵很好，又掌权多年，主持多次大战，在军队的威望很高。

刘彻还打算继续出兵，自然不能失了军心，要做到奖罚分明。

他确实心疼这些赏赐，但为了激励人心，却不得不发放。

卫青低头道谢，然后表示希望陛下身体健康，尹夫人侍奉陛下，贤名满天下，希望能把金银全部进献给尹夫人。

这话肯定是扯淡的，刘彻才病多久，长安外的人知不知道这个尹夫人还不知道呢。尹夫人的名气大多来自朝中不完全服的权贵……卫青自己出去打了好几个月的仗，哪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但既然是找借口示弱献金，那吹着聊呗……

至于刘彻……他很少离开京畿的，哪里知道外面，而且他也是不在乎这个的……

尹氏大喜……她属于心里没数的类型……

她小门小户出身，哪见过这么多钱？更何况，卫青这样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又是皇后的弟弟，给她送钱意味着什么？那岂不是要跟她示弱，躲避锋芒？认同她在后宫的地位？

刘彻也很动心……他是真舍不得这些钱……但这些钱如果给了小舅子，相当于给了三个外甥，那是真的拿不回来了……

他是做姐夫的人，拿回来那可太掉份了……

但是卫青主动献给尹氏，不就相当于给他还回来了嘛？中间过了下尹氏的手，跟多年前那个宫女有什么区别？

小舅子还是贴心啊，刘彻心虚、感动了一下，又大笑掩饰尴尬，不好自己冲在前面，转头看向尹氏：“你说呢？”

尹氏实在舍不得这些钱财，眼睛都有些发直了：“那……就谢谢大将军了。”

一室和乐。

不知是不是前线有好消息的缘故，刘彻的身体竟然渐渐好了起来，宫里宫外都在传，是尹夫人侍奉的好，其颇有贤名了。

卫昭没管这些，只是照例在大汉科学院见了弟弟，很高兴他平安回来了，拉着弟弟反复检查，又问了许多军旅之事，大叹自己弟弟又受苦了。

阴山看到舅舅也很开心，就是心里不忿，大声嚷嚷：“母后，舅舅被人欺负到头上了，父皇赏赐舅舅许多金银，但舅舅把这些东西送给那个女人了。”

阴山非常生气，也很伤心，她父皇再也不是她心中的大英雄了，太让人失望了，不仅宠爱别的女人，还欺负自己舅舅。

卫青脸色一变，也不舍得像训斥霍去病一样让外甥女闭嘴，只是小声道：“阴山，慎言。我只是觉得陛下和姐姐筹措钱财出征太难了，自己不缺钱，就献出去了。”

阴山不满地撅起嘴：“什么叫觉得父皇母后太难了，明明被那个女人截了。”

卫青无奈摇摇头。

他送给尹夫人只是个由头，送给尹夫人不就是送给陛下了嘛，只是名声好听点而已，正常人都看得出来自己是什么意思，之前姐姐和陛下就搞过类似的事情，不是当时还有个夷光夫人嘛。

卫昭听了全程，有些糊涂，又细细问了具体情况，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他居然这么轻视我吗？”

看到母后/姐姐/老师哭了，其他人不敢说话了。

许久，卫青才低声道：“阿姐，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里难受。”

卫昭擦擦眼泪，低声道：“是我不好了。其实，我和陈后，又有什么差别呢？”

听到她提起这个人，众人沉默了……

卫昭摆摆手：“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众人只得退下。

卫昭一个人静坐，脸上再没有半点悲伤的神色，只是静静地喝茶。

又过了许久，一个人敲门进入，正是丝路，身边并没有跟着侍从。

丝路看到母亲高坐，并不说话，只是直接重重地跪在地上，声音大的让卫昭有些心疼。

只是卫昭依然没有理他，母子两人对峙许久，还是丝路先开口了：“是孩儿不孝了，本不想惹母亲生气的。”

卫昭冷冷道：“那我倒是应该夸夸你，这谋划真是精妙啊。”

丝路低头道：“那老者不是我安排的，是舅母听舅舅讲过类似的事，她亲自安排的。舅母也是认同把钱财交给父……交给皇上免祸的。”

“她自然是个谨慎的。”卫昭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虽说知子莫若母，但我还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丝路恭敬道：“母后自然知道儿子想做什么的，是儿子此举诡谲了，让母后失望了。”

第147章 献金

卫昭倒是笑了：“你起来吧，跪着不凉嘛？刚才简直是凿在地上，膝盖疼不疼？明明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却伤害自己让母后心疼。”

丝路从容起身，走到母亲身旁，找了个垫子坐在地上，完全没有太子的架子。他亲昵地趴在母亲腿上，抬起头，露出可爱的笑容：“母后，儿子也是想保全外家嘛，现在这么多人都盯着舅舅和表哥，我也怕啊。”

卫昭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嗯，看着柔软丝滑，却硬硬的：“我知道，我只是担心你收不好尾，让你父皇发现了就不好了。他可以讨厌我，但你总归要做个孝顺儿子的。”

丝路嗤笑：“父皇最爱的还是母后，那尹氏蹦跶不了多久了。”

看儿子这样，卫昭到底还是长叹一声：“你知道你老娘最疼爱你，你还这么不省心让我担心。下次要是再做这种事，好歹跟我商量下。”

儿子这是歪了吧……唉，也不是坏事，太正直很麻烦啊……只能宜疏不宜堵了，自己既然不能阻止他，只能和他一道了，给他善后。

丝路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乖乖地靠着母亲：“我会好好的，保护好舅舅、表哥、姐姐、弟弟、表弟们，也会保护好母亲的共学。”

卫昭轻轻敲了他一下：“我倒不怕你不保护，共学是我留给你的政治遗产，比你父皇的皇位还要久……打下了思想基础，后世都要认同遵守，这治理天下还是靠文人，文人从小就学这些的，没了这道统，他们又算什么。就是大汉没了，思想也会留下了，你也是圣人的孩子。”

嗯，儒学不也是嘛，孔家都繁荣了多少年了……

丝路似乎很不喜欢大汉没了这个说法，但也没法反驳。

卫昭推推他：“你出去找你姐姐她们吧，既然气氛被你烘托到这里了，我正好顺便去见下她。”

丝路很是不解，但卫昭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笑得开心。

大家都说她失宠了，正好去见下娇娇嘛……也不突兀，就当触景生情了。

馆陶死后，卫昭突然想起陈后来了，暗着安排人在长门宫，很快便和娇娇搭上线了，相处还不错。

卫昭便安排出门，说是要去看看骆驼，实则顺路去了长门宫，宫门一关，倒是挺隐蔽。

晚上回宫，卫昭心情倒也看起来不好……

刘彻要出使西域，要封赏将士，钱越来越紧张了，各种加税和冤假错案多了起来……

大汉人人勒紧裤腰带，偏偏军士奖励丰厚，让大家眼红。

然而卫青把钱转赠尹夫人一事还是曝光了出来，尹夫人娘家桀骜，皇后痛哭，去长门宫看废后感伤等一系列事情也广为流传……

本来因为出征损耗民力，在民间口碑不算太好的卫青竟然没怎么被骂……大家对他更多的是同情……

身份高贵，刀头舔血，居然什么奖励也没捞到……反而如此艰难……皇后这样生儿育女，着书立说，关注民生的贤后，居然被挤兑成这样……

在个别清流的反对下，民间骂尹夫人的越来越多了……

刘彻在宫里都听到了……

然后，他很无所谓……

尹氏算什么东西啊……

没有尹氏，大家不就骂他这个皇帝了嘛……有个吸引民怨的不是挺好的？

先敛财，再把尹氏像晁错那样砍了不就完了？

况且，这尹氏真的不知趣啊……

真当小舅子那财物是给她的？居然不转交，岂有此理？

刘彻还算有耐心，财物都在宫里，这尹氏送不出去，让她先保管又何妨？缺钱了、缺名了再砍了就是了。

在众人的默许下，这尹氏被传的神乎其神了……

皇后似乎沉迷于去长门宫了，每次去大汉黎民学院教书，定然要跑去长门宫做客的。

卫昭和陈皇后达成了协议，她照拂堂邑侯的幼子，陈皇后倒出空间给她存放些东西，她每次都从大汉科学院倒腾东西去大汉黎民学院，再带去长门宫……

说来也奇怪，她觉得自己和陈皇后还挺谈得来的……

当然，外人可能有不同的理解，起码刘彻觉得心里不舒服……

区区一个尹氏如何能让昭昭不信任他？虽然他分化外戚，广纳后宫，和别人生孩子，但难道他不应该是昭昭心里最重要的吗？

他也不知应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只觉得昭昭总去长门宫这架势觉得有些过了，又不好直接下令不让卫昭去，只得带着卫昭去了趟修建中的茂陵……让卫昭看看给她留的位置……

看到茂陵墓地也觉得有些无语，不知道是不是刘彻对浪漫有不同的理解……她在现代都没给自己选过墓地的……

刘彻给她展示目的架构，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误入吸血鬼领地的人族，这棺材也有些吓人……

她也不是真的想失宠，她儿子还小呢，只能眼圈红红的控诉刘彻冷落她……

刘彻心疼坏了，连续几天宿在未央宫，扬言要让卫昭再生个孩子……

卫昭吓坏了……她真的岁数不小了，没兴趣做大龄产妇啊……祁连出生之后，她都觉得身体不舒服了……

好在刘彻还是很忙的，在她身上忙活了几天又忙着公务去了……

随后后宫几个妃子又生了孩子，只可惜都是女儿。

刘彻的二姐南宫公主几年前死了，三姐隆虑公主身体也不好了，病怏怏的快死了。

卫昭和刘彻都很关心她，太医基本住在了她府上，却只回复帝后，说公主只是熬日子了……

刘彻本想让那李少君给姐姐开丹药，却发现他的四子刘旦身体也差了起来，具体表现为浑身水肿，无尿，咳嗽……小孩子忍耐力差，日夜啼哭，刘彻看了几次，很是不耐。

太医只说五脏亏空，只能温补，不能救治。

李姬日夜啼哭，却没有办法。

儿子当然没有姐姐重要，特别是这个姐姐还说要把家产奉给刘彻的时候……

隆虑公主丈夫被刘彻处死了，她有儿子，有自己的封地，后来一直没有改嫁。可惜她儿子素来不法，当母亲的十分忧虑，生怕自己死后，儿子惹到舅舅没命了……

隆虑公主看到大将军居然将自己的封赏委婉进献给皇帝，得到了启发……

便告诉皇帝弟弟，自己希望将家产献给他，只是自己儿子素行不良，若是将来犯了事，希望弟弟留他一命……

刘彻长吁短叹，感慨于姐姐的慈母心，含泪应了……

公主得到皇帝的保障，总算是放心了，没几日就去了。

卫昭为她办了葬礼，十分隆重，再次见到了那隆虑公主之子昭平君……怎么说呢，确实不着调……

能让一个母亲主动说自己儿子素行不良，那是真的很有问题了……

好在，这些事跟卫昭本人也没什么关系，她只需要等霍去病回来就好了……

她外甥的婚事，一定要大大方方的办……

张陶虽然家里长辈官位不显，但出身实在不低，必须要重视才不算轻慢了她……霍去病和曹襄两人要好，早就约好了一起办婚礼……正好两人分别娶张良、萧何后人，也算是美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