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今日在大汉黎民学院讲学，居然遇到了弟弟。

卫昭有些高兴，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弟弟她都挺开心的：“青儿，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卫青笑了笑，示意了下，卫昭便让不相干的人退下了，招手让弟弟坐在自己身边。

“怎么啦？”

卫青有些犹豫：“阿姐，我们家是不是风头太过了？”

卫昭神色淡然：“怎么这么说？”

卫青冷静道：“我追随陛下也有快20年了，陛下的脾气，多少能猜到一些。陛下对外戚的忌惮，让人心忧。”

卫昭叹了口气：“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进宫，你也不用如此小心。”

卫青反驳道：“这话怎么说，如果姐姐不进宫，陛下又如何会将显位托付于我……天下有才能者何其多，缘何能轮到我？”

卫昭不赞同他的话，但是也不想跟他扯这个话题……

唉，自己这个弟弟，真是小心谨慎啊，也好，起码自己不用太担心他……就是有些心疼。

卫昭不知道说什么，旁边的王燕突然开口了：“今日我在学院听到了前太史令之子司马迁背后评论大将军——想来，学风开放，这些学子没有敬畏之心，便随意议论朝中众臣。”

卫昭脸色阴沉：“他们说什么了？当我是死的吗？”

卫青欲言又止……

王燕恭敬答道：“此人说，大将军为人仁善退让,以和柔自媚于上,然天下未有称也。”

意思便是大将军卫青为人很好，以宽和柔顺取悦皇上，但天下人并没有称颂他。

卫昭嗤笑一声：“真是个文人，掉书袋了，说话还文邹邹的，像写文似的。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卫青没有说话，王燕低声道：“这些人似乎是很想做官，便看上了大将军府舍人的位置，希望大将军能多招些宾客。”

卫昭心意一动，就听王燕继续道：“大将军府幕僚地位崇高，是士人心中出仕的正经路子。丞相食邑远不如大将军，却养了许多宾客，大将军食邑十倍于丞相，却只有区区一百舍人。大家觉得大将军……小气吧。”

王燕说完就闭嘴了，卫昭继续冷笑接道：“就这一百人，还是皇上招募的人才。朝中没处安放这许多人，便塞到大将军幕府去，我弟这也算是为国养士呢。所以呢，没人感激我弟吧，也没人说他的好话。”

卫青看姐姐有些发怒了，小声道：“本来我的食邑也是陛下多封的，为国养士倒也不错，起码看起来风光……还有许多人想封侯都封不了。”

卫昭看了弟弟一眼：“我弟辛苦了，说到底，也是为了不被猜忌吧。”

卫青犹豫了下，道：“我也知道独木难支的道理，去病这小子有本事，是时候让他立些功劳稳固下了……只是，若我舅甥两人握有大军，怕是皇上生疑……正好我对外征战，身体有些旧疾，明年便抱病在长安修养，让去病出去立功……”

卫昭有些紧张：“什么旧疾？”

卫青无奈道：“不是大事，我已经请太医看过了，调理下就行了。”

卫昭无奈了，弟弟这是急流勇退吧……说不定他早就想退了，但是又不能让姐姐和外甥没有助力，只能讨好皇帝。

唉，窦家当年过得多舒服啊，要不是死的太惨，真是让人羡慕……

卫昭突然又想到，司马迁可能也未必是喜欢黑自己弟弟……似乎在史记里，弟弟发达后，这家伙称呼弟弟是一口一个大将军，而不是青……还是很尊重的。

那些看起来黑弟弟的话，恐怕是在吐槽皇帝吧……吐槽皇帝任人唯亲，吐槽皇帝唯我独尊。

大将军这样的，外戚，自己有功劳，居然还要这样柔顺谦退来讨好皇帝……

卫昭有些警醒，看来不止自己防着刘彻，刘彻也在防着自己啊，看看他居然这样压制弟弟……唉，倒也不能说他有错……只是自己应该更警醒些，省的身死族灭，所有政策涉及付之一炬。

“你自己看吧，我这个姐姐，也帮不上你什么。”卫昭苦涩道，“那个江充，怎么样了？”

“江充？”卫青回忆了下，“此人酷烈，行事张狂，只是皇帝似乎对其颇为偏爱，故而众人只是冷眼旁观，却没人对他做什么。”

卫昭点点头，她也不敢做什么，唉……不然她一定不遵守自己的道德，先下手为强。

不过，也不一定只是江充的事。

江充只是团结了想要投机的势力罢了。

一群人觉得卫青死了，太子没有外家，想推倒太子而已。赵婕妤和刘弗陵，也只不过是这些人的工具和傀儡，毕竟刘弗陵年幼嘛。

再加上李广利等脑子不清楚胆子又大的人……

这不就巫蛊之祸了？

江充该死，不代表除去江充或拉拢江充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想到这里，卫昭叹了口气：“其实，我们家，又和江充有什么区别呢？想拉我们下来的，也很多吧……最近不知道为何，陛下看我总是很愧疚的样子……我也不好打探他的行踪……”

第133章 进退

“近来，有什么大事嘛？”

“阿姐可还记得，弓高侯的孙子韩说？”卫青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一个让卫昭心情复杂的人，“我们姐弟刚入长安，认识的贵人便是韩嫣公子……只是后来他被处死……到现在已经很多年了。”

卫昭申请恍惚，韩嫣吗？这也是她在长安除了刘彻外第一个熟人了……只是，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了……

“皇上一日看到了韩说，也是想起了他哥哥韩嫣，便把他带在了身边，还赐了韩说一把金弓。”

卫昭其实也知道，最近刘彻来她这里次数少了些，说话时似有愧疚……

弟弟是提醒自己，可能刘彻血脉觉醒了？

卫昭早有心理准备，她虽然不愿，但还是应该试着挽留下刘彻，表示自己是很爱皇帝的……

自己入宫，或许也有试一试自己能不能让浪子回头的冲动，但终究是失败了。

所以，根本就没什么主角，所有人都是普通人而已，只是自己有些自命不凡。

卫昭冷笑:“弓高侯的子孙佩戴金弓，倒是很合理。只是韩嫣之死倒是不明不白的，却真还有人菀菀类卿了……”

卫青和王燕不知道什么叫菀菀类卿，但是看到卫昭不高兴了，倒也都保持了沉默。

卫昭看他们意兴阑珊的样子，想了想道:“难得在外面见我弟，小王，冠军侯是不是也在读书？把他唤来，我有话跟他说。”

王燕领命，很快便把霍去病带来了。

霍去病不耐烦读书，但姨母有要求，他也只得经常来学习了。

值得安慰的是，姨母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自己同一天来，也算是给姨母问安了。

霍去病高高兴兴地进来，看到舅舅也在，却没有其他人，愣了下……然后醒悟，这是舅舅和姨母有话对自己说呢，便快步走过来……

卫昭让他也坐在自己身边，便让卫青说了说他的计划，和自己的担忧。

霍去病直接站起来:“我这就去杀了那韩说，省得他蛊惑圣上。”

卫昭有些头疼……

这小子就不能脑子转一转……

“霍去病，你给我坐下。”卫昭严厉地瞪着霍去病，霍去病有些慌张，像小时候顽皮被抓包……然后很快冷静下来，乖乖坐下，嘴里嘟囔着：“许多天不见，姨母上来就训斥我。”

卫昭有些头疼：“去病，你也大了，遇事要多想一些，阿栩、弃疾、无伤他们都还小，你不支愣一下，你舅舅独木难支啊。”

霍去病不吱声了，不知道卫昭是不是把他的毛摸顺了……

卫昭似笑非笑道：“问题不在于韩说，而在于，我老了……我今年三十多了，色衰爱驰不是很正常？韩说是个男人，不能生，这你要是看不惯，后面再纳些夫人、美人的，生了儿子，你怎么办？”

霍去病语塞，嘟囔道：“真的假的啊，我看陛下对姨母是很真心的啊。”

卫昭无语道：“你自己也是男的，你觉得呢？你觉得人性能考验吗？”

霍去病嘟囔道：“我又不喜欢女人啊，我哪里知道。”

卫昭无语了：“你老老实实打仗吧，除了打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在皇上面前也要更谨慎些，不要总觉得他是你姨父……我算哪个门面的人呢，有空你去长门宫看看。真的想要姨父，多去公孙家看看。”

霍去病郁闷地应了。

卫昭又道：“这刚回来没几天，又要出去了，怎么还在春天出去……皇上就不怕耽误春耕吗？”

霍去病大咧咧道：“我汉军是怕找不到匈奴嘛，这在春天交战我觉得最好，饿了一冬天，马瘦毛长，跑不快，好追。”

卫昭点点头，又叮嘱了霍去病让他小心，回宫后又给卫青派了太医看病。太医说的和卫青说的倒也没什么差别，卫青趁机抱病，刘彻却没有收回大将军的印信……

没办法，他虽然防着外戚，但也没人可用啊……卫青为人稳重，懂得进退，是控制军队的好人选了。

卫昭也见了韩说一次，她一次临时去了趟大汉科学院，顺便去了上林苑寻皇帝，却听说皇上在忙，让她在外面等等……

卫昭心如止水，却冷静地在外面等待，慢慢喝茶。

很快，皇上便出来了，卫昭勉强给了他一个笑容，却感觉到刘彻在心虚……

心虚什么呢？心虚要自己入宫前对自己的承诺吗？

卫昭心里觉得好笑，却总有种这一天终于来了的感觉，她的目光越过刘彻，落在身后的男人身上。

韩嫣，长成什么样子来着？

卫昭有些想不起了，但眼前人似乎最多只有3分像，也不知道刘彻在他身上能找到什么。

韩嫣最是桀骜，谁都不服，眼前的男人，却似乎很是恭敬，只是手下意识地搭在了腰间的弓上。

卫昭当然不会在外面给刘彻难堪，嗯，她对韩说也是好奇多些，于是她开口笑道：“这位，便是韩公子了？其实，我与……，也是旧识。”

韩说倒是大方：“皇后娘娘，兄长……在世时，也说起过娘娘，说娘娘睿智聪明。”

卫昭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倒是有眼光，真没想到今日居然能见到故人之后。”

刘彻觉得气氛让他有些不适，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有点想跟卫昭服软，便直接把韩说推出来：“去病那小子马上要出征了，我打算让韩说做个校尉，跟去病一起去。”

韩说有些震惊，抬起头来看了下皇帝，很快又顺从地低下头，没想到皇上还有这样的安排。刘彻似乎这样把韩说打发掉就能掩盖了，有些紧张地看卫昭……

卫昭自然要做个体面人，便笑了笑：“那去病还可以照拂一下。”

刘彻胡乱点头：“正是。”

卫昭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喝茶，刘彻也很快有些坐不住，便带着卫昭一并回宫。

路上，卫昭蔫蔫地，也没说什么，意兴阑珊的样子。

刘彻有些紧张，但又不愿意主动挑破：“怎么了？突然出宫了……”

卫昭心想，这是觉得自己被突袭查岗了？

卫昭眼眶红了：“只是近来身体不适，我寻义妁看病，她说我又怀了。我想第一时间跟陛下分享，就来寻陛下……谁知道……”

刘彻心里愧疚达到了顶峰，直接抱住了卫昭：“是……是我不好，我应该在宫里陪你的。”

卫昭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她不怎么相信刘彻……但还是要挽留下的，打打感情牌总是没错的，她还要在刘彻手下讨生活……

自己是时候摆正姿态，做个管理后宫的职业经理人了……

当然，就算是职业经理人，自己也不打算做招聘工作……刘彻想增员就自己去找吧……

果然，韩说还是随霍去病出征了。

霍去病似乎是知道了那天自己和韩说的交锋，很是不忿，对韩说也没有好脸色。卫昭无奈，亲自跟骠骑将军霍去病叮嘱了很久，才让他不情不愿地带着韩说出征了。

卫昭的意思很简单，上了战场，你是个将军，你要有职业道德的。韩说就是你的同事，你要放平心态。

霍去病表示他知道，但是这不是还没出塞嘛，给点脸色怎么了……不给脸色把自己气到了怎么办……

好在这次卫广也混在霍去病的队伍里，这个不比霍去病大太多的舅舅总归是自己人，跟去病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