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能围歼赵信、苏建的队伍已很吃力，此刻只想着跑，并不想再去找卫青的晦气。

赵信不知是出于对大汉的愧疚，还是有畏战之心，又或是看出了匈奴人的避战，居然给匈奴人出了个主意……不妨远遁漠北吧，诱大汉深入，寻求歼灭汉军的机会。

匈奴人自是十分相信这在大汉生活许久的将领的意见，引众北上了。

可能跟生活方式相关，作为游牧为主的国家，匈奴与大汉相比是松散的，人心也更浮动，这些匈奴人自然欣然接受了赵信的专业意见，为了战胜大汉，战略性北上，可以叫一声北伐了，想来对单于也是个交代。

卫青也不恋战，他的主要目的是抢地盘、减少匈奴的人口，顺带摧毁匈奴人的生产资料。

大汉的军队北上一次，匈奴人就要逃窜一次，怀孕的妇女也要跟着上马逃窜，堪比一次集体打胎……甚至由于这草原上的医疗卫生环境是远远比不上大汉，女性流产后的存活率也不算太高。

这次又顺手抢了些牛羊，路上的吃食又丰富了些，是时候鼓舞下士气了……卫青下令宰杀一些羊，烹煮肉食，给士兵们鼓励士气……嗯，牛就算了，带回去耕地吧。

众人很是高兴，行军许久很是劳累，有好吃的总要比没有好吃的要强些，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幸福笑意。

相比之下，主帅卫青心情倒是没有很好。

赵信投降，苏建有罪，这些事情倒是还好处理，交给国家法度就行了。

自己不见踪影的外甥，实在让人忧心。

卫青这些天心思变化也大……

一开始是气愤，心想要是见到霍去病，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让他不听话，然后回长安再把这个外甥做的好事讲给几个姐姐听，让他知道后悔。

后来又是后悔，唉，去病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自己怎么就同意带他出来了呢？他就不能学苏武吗？老老实实在家里读书……难道还愁没前途吗？

卫青不觉得自己是个心存侥幸的人，但这件事上他还是有些期盼的……

其他将领看到卫青面色木然，心里倒是都有些猜测。

这些大老粗有的不会安慰人，只能保持安静；有的却有些小心思……

大将军自己的儿子还小，家族里面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个外甥。

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啊……

我大汉有重用外戚的传统，阴暗地想，要是霍去病这小子在，一定会挤占许多功劳……看，这次就是可着这小子挑兵马武器。

这些人中，还是有些人真的能体会卫青的心情，并安慰两句的。

此人正是张骞。

他虽然没办成皇帝安排的联络大月氏的任务，但由于其对大汉的忠贞和独特的见识，刘彻很是看重其人，一直想找个机会给他封侯。

无奈大汉封侯比较严格，刘彻就是想放水也得让天下人心服，只得把这个内定的关系户塞到卫青的队伍里，让他跟着卫青出征。

所以，这个队伍里最大的关系户其实不是霍去病，而是张骞……

如无意外，张骞回去定要封侯的，刘彻在大军出征前就已经为他拟好了封号，反复叮嘱小舅子，要尽量护好张骞，又要让他有功劳云云……

卫青自然听话，一路上尽量让张骞跟着自己，有好事又惦记着让他上，几次三番，张骞跟卫青亲近了不少……

张骞自己经历离奇，很是能体会卫青的心情，开口安慰道：“大将军勿忧，嫖姚校尉吉人自有天象，不会有事的。”

“多谢了，这……算了……”

卫青还是很感激张骞的好心安慰，他其实想得到张骞结论的具体的论证来让自己安心，却又不敢问原因，以免自己听出只是安慰自己的话。

张骞很尴尬，继续道：“我被匈奴关押时就知道一个道理，人总是要乐观的，说不定就会有奇迹。说不定，嫖姚校尉行军走错了方向，现在已经回到长安了呢？”

卫青大为震撼，这个猜想他没想过……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自己找了许久，没有找到人，总不可能千里奔袭去抄匈奴老家了吧？走错方向回大汉就很好解释了……

回大汉好啊，他一个校尉，又不是将军，没遇到敌人无功而返也不是什么大错啊，我大汉又能花钱赎罪，自己怎么都能保证外甥的安全。

卫青心情好了不少。

突然有人传讯——嫖姚校尉带着人回来了。

卫青大喜，连忙起身，就要出门去迎。

担心无影无踪，被压制许久的怒火居然渐渐窜上心头。

只是，这还在许多人面前，卫青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这么多人面前，不能发火，还是要给外甥留些脸面的。

他还没出门，就看到霍去病兴高采烈地窜进来，目光都懒得分给其他人，直接得意洋洋地奔着自己来了：“舅舅，看看我带了什么礼物回来。”

卫青强压内心矛盾的喜意和怒火，只能勉强维持一个主帅的冷静：“嫖姚校尉，行军在外，要称呼官职。”

第129章 礼物

霍去病才不管那些，他高兴道：“好的，舅舅。”转身伸手拉开门帘。

随后霍去病的下属也到了，直接带上了一个魁梧的匈奴人。

霍去病解释道：“此人是匈奴单于的姑父罗姑比，被我抓到了。”

卫青惊讶地站起来，心中狂喜，一阵欣慰。去病居然立下如此的功劳，前途是有保证了。

霍去病观察着舅舅的表情，看他似是对自己十分满意，也得意起来：“这人的价值不小，好生审讯说不定知道很多秘密。”

然后又看似谦虚地炫耀起来：“可惜啊，我的部下稍微冲动些，其他的大人物居然都被他们杀了，真是可惜。”

卫青看这小子那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居然想起了去病小时候，觉得有些好笑。

看他立下大功，卫青便想着帮他在军中树立些威信，于是开口接话道：“你还杀了哪些大人物？”

霍去病谦虚道：“也就拿回2028个首级，杀了籍若侯产、匈奴的相国和当户吧。”

卫青看周围人都震惊了，满意道：“不错，算上你的收获，我军本次斩获了万余匈奴人，你的功劳当为全军之冠。”

卫青开口定性，周围人一阵沉默，没有人敢反驳……

倒不是他们惧怕卫青……

卫青此人忠厚，对下属十分宽容，爱护士兵，他们并不是怕唱反调被卫青报复，而是因为卫青说的确实是真的……

霍去病的功劳着实耀眼……他抓到了汉匈交战以来最大职级的匈奴高层。

霍去病嘿嘿直笑。

卫青又道:“我现在就写信，请信使送回长安，写上诸位将领的功劳。”

有功劳的自然是大喜，没什么太大功劳一直跟在卫青身边的张骞也不紧张，他就是来镀金的。

霍去病没想那么多，也挺高兴，然后就听自己舅舅继续道:“嫖姚校尉的大功我不会漏下，一定说明嫖姚校尉自己窥见战机，孤身冒险，带着八百人奔袭千里，连粮草都来不及带。”

霍去病脸上笑容微微一滞……

众人纷纷赞美嫖姚校尉的英勇无畏。

霍去病立下的大功让刘彻因赵信投降，苏建损兵产生的愤怒少了不少。

他专门叮嘱了卫昭，不能因为霍去病冒险就抨击他。

卫昭无奈，她还真的没有很愤怒来着……霍去病就这个风格……她更担心霍去病在外面生病。

阴山这两天准时振奋，比刘彻还关心大军什么时候回来。

刘彻看女儿的注意力在外面，多少是有些心酸……

卫昭现在在担心别的事情……

她担心刘彻把女儿养废了……

阴山是刘彻第一个孩子，又是他唯一的女儿，破除了他不育的谣言，刘彻很宠爱她，什么都不舍得女儿做，要什么给什么……

这样下去一定会培养个刁蛮公主出来啊……

问题是，小时候受宠养成了不好的习惯，长大后改不掉不就悲剧了吗……

卫昭只能趁着刘彻不在教育孩子，就这样，孩子还要跟父亲告状说母亲又训她……

大军凯旋后，刘彻直接给霍去病封侯了，功冠三军便是冠军侯。

张骞也做了好向导，部下也有收获，又加上是少有的气节大臣，封了博望侯。

本来大家对他的军功封侯有些争议的，但看到这封号就明白了，这是对他此前出使的奖励啊……只得高呼皇上圣明了。

相比之下，对于其他人的奖励就黯然失色了，卫青并没有获得加封的食邑，只被赏赐千金，其他人也大概参照卫青的标准，各自得到奖励。

值得一提的是，霍去病难得地保持了一种谦虚低调的姿态……

这小子可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见谁怼谁……

也不知道这个性格为什么对他那没什么大用的父亲这么孝顺……

在计算霍去病食邑的时候，霍去病谦虚多了，说还是过两天另算吧，又直言自己本次出征重要事项便是给公主献上礼物。

众人有些惊讶，但刘彻觉得倒也无妨，便许了。

朝会后便是家宴，公孙贺、陈掌等人也被请来了，卫少儿觉得自己格外有脸面，走路都飘了不少。

卫青见到阴山，便说自己在匈奴抢到的牲畜不少，这次给阴山带了温顺的小羊羔和小马。

阴山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甜甜地说谢谢舅舅，让卫青松了口气……

霍去病见到阴山，两个人都很高兴……霍去病直言道给阴山带了礼物:“匈奴那里穷乡僻壤，实在没什么好带的，我也是费了好大劲儿才筛选了礼物出来。”

阴山期待地看着表哥……

霍去病得意到:“我大汉按军功给封赏，阴山不妨去挑些首级，也请陛下把这些首级对应成食邑将来给阴山添妆。”

他也是受了皇帝的启发，才想到这么好的主意……

舅舅的功劳多到可以溢出给表弟封侯赏食邑，自己也可以把食邑分给表妹嘛。

众人沉默……卫少儿眉毛已经要竖起来了……

阴山好奇地问道:“什么是首级？”

卫昭笑容僵硬，看着霍去病似乎要开口解释，连忙打断:“你理解错了，你表哥的意思是，他要送你套骑马的器械。你舅舅不是送了你马嘛？他送你马鞍马镫，这样你就可以骑马了。”

霍去病心想，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就看到坐在对面的舅舅严厉地瞪自己，只好悻悻地闭嘴……

殊不知，他避免了一次公主嚎啕大哭的悲剧……

刘彻觉得骑马有些危险，不太想让女儿骑马，但也觉得能想到送垂髫女孩人头的霍去病真是个人才……

刘彻犹豫了下:“阴山也没有必要骑马嘛，马匹太烈了，不如让宫人扮作马，这样比较安全。”

听听，这么教育下去，能不把孩子教坏嘛？

刘彻怎么有的时候还挺糊涂的，推广耕牛，让畜力代替人力时不是很英明嘛，怎么又想着人力代畜力了……

卫昭只得尴尬笑道:“陛下说的是，阴山自己觉得呢？”

阴山没骑过马，自然是选择骑马:“父皇，我要骑马。”

刘彻有些犹疑，他有些不愿意:“我大汉女子骑马实在不常见……”

卫昭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无妨的嘛，马鞍和马镫雕刻些小兔子小鸟什么的，刷成红色粉色，小马系上蝴蝶结和大红花，多可爱啊。女孩子就应该这么玩。”

阴山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刘彻……

刘彻自是无可奈何。

宴席散了，众人回家。出了宫门，卫少儿便开始埋怨儿子:“哪有送女孩子人头的？不把公主弄哭你是不甘心是吧？”

陈掌笑呵呵的，看着很是慈祥。

霍去病这才明白自己的行为似乎很是不妥……然后一身冷汗……

堂堂大汉冠军侯，第一次上战场，没有受伤，自然谈不上什么流血，感受到血的教训……

老天似乎看不惯他开挂，便让他尝尝汗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