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带着韩嫣在家乐福杂货铺找到卫昭的时候，她正在忙着清点最近造出来的推车、板凳、曲辕犁。这三件东西在现在属于制作不易的大件，月底卫昭亲自到库里检查库存，然后接到通知，韩王孙到了。

卫昭也觉得恍惚，韩王孙这个名字很久没有听到了，不知道今天过来干什么的。卫昭迅速调整好心态，她最近缺钱，如果再能从韩嫣这里搞点钱就更好了。

刘彻看到卫昭笑脸相迎的时候愣了下，卫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刘彻多少有点不适应，但是许久不见，卫昭似乎长开了些，刘彻突然发现，原来卫昭长得真的很漂亮，至少比自己后宫里那些看着要好看不少，或者说，更合自己眼缘。

作为一个帝王，对美女是可以没有耐心的，对大臣也是可以没有耐心的，但是对美女大臣……刘彻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烦了，特别是看到对方笑脸相迎，总是感觉别人欠自己百万金的刘彻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笑：“长平侯近来可好？”

卫昭行了个礼，撇撇嘴：“不太好，我最近好穷啊。”

刘彻面上倒也耐心：“怎么了？”心里却暗自郁闷，果然来了就跟自己提钱啊，虽然不意外，但是多少有点伤害自尊心了。陈皇后在那里吃醋，好歹凸显了自己的男性魅力，这长平侯张嘴闭嘴都是钱，未免显得自己太挫了点。

卫昭可不知道眼前的人在想什么，只觉得苍天对自己不薄啊，眼前这家伙真是个散财童子，每次自己有事需要钱，他就跑出来给自己投资……真是个大善人，当然，投资自己也是个划算的买卖就是了。

卫昭连忙道：“我最近搞了点有用的新东西，就是推广起来太费钱，想找人入伙一起推广。”然后她满脸笑容，“王孙要不要过来看看？”

刘彻当然不能说自己来就是为了看看卫昭新搞的东西的，装出一副我好为难啊，好吧看你这么恳求我的份上我就去看看吧的样子。

然后卫昭带着刘彻和韩嫣参观了一圈仓库，分别展示了这些器具的用法，然后建议这两人去百姓聚集的商业街看看，以证明自己的发明是很有市场的。

刘彻觉得这些东西确实有意思，虽说长平侯做的东西不够大气，总是着眼小处，但至少心是好的，比朝中满口道德却天天只顾着自己的大臣强多了。

介绍到曲辕犁的时候，刘彻被曲辕犁吸引住了，他盯着看了半天，听卫昭讲解，觉得这曲辕犁确实有用。卫昭诚恳地邀请刘彻入伙投资，把自己的租赁计划详细地跟刘老板做了汇报，拿出了最近手绘的材料给刘彻看。

刘彻拿到了一本类似后世线装书的材料，愣住了。书的封面写着几个大字“曲辕犁项目计划实施方案”几个字，顿觉虎躯一震。

打开书第一页，看到了目录两个字，然后是第一章摘要，第二章方案实施背景，第三章市场分析，第四章产品介绍……每个章节后都对应个小数字，刘彻回忆了下，这是卫昭刚刚介绍的，在产品上标注的小写数字，随即指着，问卫昭，这是什么。

卫昭详细地解释了阿拉伯数字作为目录索引的作用，刘彻不由赞叹目录设计的精巧构思。

他接着打开书继续翻了起来，摘要部分写的文体跟平时文体并不一致，没有优美但是不知所云的句子，反而清晰明了“为提升农业生产效率，进一步带动大汉农业技术发展……项目预计花费XXX万贯，具体明细如下：木料XX万贯，工人职业技术培训XX万贯，场地租赁费XX万贯，人头税XX万贯……更赋XX万贯……，预计X年收回成本，项目持续运作X年后，预计每年税后净利润X万贯……”

刘彻忍不住赞叹道：“你这个写的真是清晰，朕……真是一看就知道你要做什么，花费居然都算的出来。”

卫昭谦虚道：“人穷啊，总是需要算的明白些。”

刘彻又问：“为什么要把人头税和更赋算进来？”

卫昭道：“依法纳税是每个企业和个人的义务，推广曲辕犁需要大量的专业木工和销售人员，需要他们脱产从事曲辕犁生产工作，曲辕犁的生产是很专业的行为，每个专业人员上岗前我们都要为他们进行培训，投入材料供他们练习，这部分成本是很高的。万一让他们自己交税，他们偷税漏税，被抓走强制服役，我们的成本岂不是白投入了。为了让工作人员更安心，也为了我们企业持续运营，我认为我们可以通过承担这部分税费的方式消除交税给员工带来的不确定性，因而这部分税变成了企业的成本。”

“此外，如果企业交税，可以减少耗损。人头税和更赋，归根到底是摊在人头上的税。如果税吏不超额收税，其实谁交税都是一样的。”卫昭耐心地讲解，“我们招聘员工从事技术工作，员工需要考虑的是最后到手的可支配收入是多少，假设用工市场上普遍的可支配收入是员工一家的生活成本，如果员工自己交税，那我们发的工钱是可支配收入和这些税负的总和，不然员工无法生存；如果企业交税，那么我们可以只发员工一家生活成本数量的钱。”

第25章 公文写作

刘彻和韩嫣都频频点头，卫昭看他们都明白了，便总结道：“但是只要是收税，便一定有耗损，税吏不可能只按照法度来收，”卫昭叹了口气，“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企业交税。毕竟，如果真的开了企业，背后就有权贵，没人随便来找麻烦。”

刘彻脸色沉了下来，不是他觉得卫昭说的有问题，而正是卫昭说的没问题才让他觉得难以接受和无力，基层小吏枉法，上面的大臣骑墙，这日子……

韩嫣看了看刘彻的脸色，暗道不好。虽然他也很痛恨欺压百姓的人，但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皇帝的心情恐怕更不好了。他为了让皇帝换个心情才带皇帝来这里看看，结果卫昭又给皇帝添新的堵，这日子也是没法过了。

卫昭看刘彻脸色越来越差，傻眼了，心想，真难伺候啊，怎么又不高兴了，回忆了自己说了什么话，心想，这“韩嫣”莫非是因为自己提了基层腐败而生气？那还挺有家国情怀的嘛。

她连忙转换话题：“王孙……”

刘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往后翻，看到了很多新东西。刘彻指着市场分析的圆，问卫昭：“这又是什么？”

卫昭一看，这是市场占有率分析的饼图嘛。然后她详细讲解了饼图、直方图、折线图和表格的作用，刘彻听的是连连点头，觉得确实方便。

在卫昭的慢慢讲解下，刘彻翻完了这本方案，心情似乎是好了点，问道：“你这设计倒是很精巧，难道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卫昭想了想，倒也不敢居功，她也不知道这些基本工具是谁发明的，便如实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就是觉得有用方便。我一介平民，没读过什么书，看不太懂文人那套东西，似乎写的很多，却又什么都没说明白，就想着能不能搞一些便于管理的东西，就发现了这套东西。”

刘彻也深以为然，他也发现了朝中大臣那套说话体系着实难懂，甚至有糊弄他这帝王的嫌疑，便笑道：“你这套东西如果引用到朝里，倒是很不错。”

引用到朝里？也行啊，这不就是应用文的公文写作嘛，其实是很合适的，也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卫昭有点纠结了，难道自己在古代给文人们送的第一个礼物，是文山会海？这……

刘彻看到他在犹疑，便问：“你觉得不好吗？”

卫昭摇摇头：“我一直觉得，孔子最伟大的思想，就是有教无类，因材施教。我本就是贫民出身，爱大汉爱陛下胜于爱父母和自己，但是却无力为陛下献出自己的力量。终于经神鼎点拨，懂了些做人的道理，也做了些小东西，谈不上对大汉和陛下有多大作用，但比我之前浑浑噩噩要强的多。”

刘彻和韩嫣听到卫昭那句爱陛下嘴角直抽，但是又有点感动，刘彻忍不住想，我这是被虐惨了嘛，这么敷衍的说法我决然觉得感动？

“所有人都应该读书，读书之后明事理，可以干更多更有用的事。比如，我们把种地的经验写在书上，全国推广，农民自己识字，就可以学习这些，生产更多的粮食。这对大汉是多大的好事啊，但是就是没有人去做这件事。”卫昭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不仅不去做，还敝帚自珍，把家里的家学看得跟什么似的，搞知识垄断，生怕别人学到了超过自己，这种心态就是不对的。”

刘彻点点头，深以为然，他也有这种感觉。然后听卫昭道：“所以，王孙，我觉得可以从韩家做起，帮助陛下普及教育，陛下一定会感受到王孙的忠心的。”

刘彻还没说话，真韩嫣就露出了虚假的笑容：“长平侯可真为我韩家考虑。”

卫昭谦虚道：“主要是跟韩家比较熟，跟两位很投缘，忍不住为两位出谋划策，况且今日谈到了这些，就顺便提起了。”她建议道，“王孙跟陛下很熟悉，不妨把这些汇报小工具进献给陛下，这样陛下处理政务效率更高。其实，我觉得现在写奏章也可以改个格式，这些公文有古固定的格式，比如开头写背景和原因，中间写具体措施，末尾写未来规划，省的有人浑水摸鱼。背景可以告诉陛下前因后果，便于做出判断，具体措施可以让陛下为操作把关，避免懒政怠政，未来规划可以让陛下即使监督事情后续进展。最重要的是，所有的事情用公文来写，便于存档，后续出了问题，经办公文的人可以追责，而具体操作的人得到了上级的批示，也可以大胆地做，不怕事后追责。”

看到“韩嫣”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卫昭滔滔不绝地讲起了现代公文写作的问题，通知、请示、回复、公告……刘彻不得不承认，这些问题确实简单易懂，而且如果推广开，可以解决他现在面临的问题。

然而，他正在规划如何推广之际，却听到卫昭泼了他一盆冷水：“不过，这目前并不适合在朝堂内推广，我也只能先跟王孙说说，王孙最好静待天时，暂时不要告诉陛下。”

韩嫣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啊，难道不是越快越好嘛？”

卫昭纠结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想提醒眼前这两人，这两人虽然和自己利益不一致，但是自己在汉代最先抱到的大腿，如果让他们两个卷入太皇太后和皇帝的斗法，实在是于心不忍。

卫昭轻声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两位公子还是莫要卷入朝中斗法为好。”

刘彻静静地没有说话，韩嫣很紧张，生怕这个祖宗又不高兴了。今天皇上的心情可真是大起大落，一会儿被长平侯哄好了，一会儿又被长平侯泼冷水……

刘彻突然开口：“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是好时机？”

卫昭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因为她也不敢乱说，只能拿自然辩证法来解释：“事物的发展是螺旋上升和波浪式前进的。”卫昭比划了下螺旋和波浪，“陛下天命所归，自然会成功，但遇到困难也是难免的。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陛下只需要等待就好。”

刘彻想了想，突然笑了：“如果陛下不想等呢？”

卫昭叹了口气：“不想等是人之常情，只是陛下不想等，有人会让他等啊。”

刘彻道没有生气，只是平静道：“那如果陛下问你，要怎么做，你会怎么回答？”

卫昭觉得这话怪怪地，想了想，道：“我想，我会建议陛下团结大多数人，打击一小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