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虽然和自己吵，但总归是世界最爱自己的人，现在，母亲去了，世界上又有谁会关心自己呢？

成年人的破防总是来的突然，陈皇后无比地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跟母亲好好说话呢？

母亲养男宠……虽然不体面，但也……唉，她也开不了口让母亲和男宠合葬，她的父亲对她也很好。

如果没有董偃就好了。

但无论如何，自己总归是要送母亲一程的。

陈皇后下定决心，便召来总管询问:“我若是想为母亲送葬，应当如何？”

总管有些为难:“小人也不知道啊，总归是要皇上同意的吧……”

“那你去通报皇上吧。”

总管更为难了:“小人……小人哪有那个本事见皇上啊……最多，就是把需求上报，让……让……他们跟……”

陈皇后冷笑一声:“跟皇后说吧？罢了，我是一定要去的，不然我就吊死在这长门宫里。你去通知他们吧。”

这总管应了……

他自己不是个有本事的，不然也不能来这长门宫……是胶东人，也是馆陶公主千挑万选出来的，脾气软和的。

再加上乡党情谊和馆陶公主的慷慨，总管总归是对陈皇后不错的，这份送葬的申请就交到了卫昭手上……

卫昭看到了，心里多少心疼了下陈皇后。

陈皇后此前看不上她，很是高傲，她能理解，觉得各自安好也挺好，距离太远，总是把对方理解为一个符号，然而陈皇后此刻提出了需求，却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卫昭便主动去见刘彻，说了陈皇后的需求。

刘彻沉默许久，胡乱点头：“好吧，让她去。只是你要盯着她一点，不要失仪。”

迎向卫昭不解的目光，刘彻解释道：“她性子古怪，我真怕她闹起来，毕竟……之前她怨望之言也很多……”

卫昭一想，也是，公主的葬礼还是要体面的，便应下了。

送馆陶公主入霸陵之日，长门宫的侧门打开了，陈皇后十年来第一次踏出长门宫，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收敛了心神，跟着宫人快速出发。

今日来接她的，正是个十四五岁的清丽少女——萧燕燕。

卫昭自己还需要参与典礼，没空看顾陈皇后，又确实不放心她，只得让信任的人来。

她身份尴尬，也不敢让她太上前。而陈皇后心里有愧，竟也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看着，十分麻木。

她的两个哥哥身着孝服，痛哭流涕，十分符合礼节了，她的侄子们也满脸悲恸。

这时，旁边的宫人小声道：“皇后晚一点可以亲自去霸陵看看的，只是现在人多，也不方便，请见谅。”

陈皇后麻木道谢，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人散了，陈皇后到底还是去了母亲墓前祭拜，周围宫人不敢离她太远，只是安静地看着陈皇后发呆。

许久后，陈皇后才转身，走向了萧燕燕，脸上居然露出了个笑容。

她居然笑了：“我想见她，她应该在这里吧？”

萧燕燕一惊，然后温顺地低下头，并不看陈皇后，只是柔声道：“皇后，该回去了。”

陈皇后也不恼，而是饶有兴味地看着萧燕燕：“你叫我皇后，不怕获罪吗？”

萧燕燕愣了下，然后想起卫昭称呼眼前这位时也是一口一个皇后，自己只是跟着一起叫而已。

陈皇后继续道：“我自己宫里的人关上门尚且不敢这么称呼，你这么做，就不怕我告发？毕竟，我什么都没有了，不然，她也不会派人看着我，怕我自杀。”

萧燕燕沉默，并不说话。

陈皇后继续道：“很好奇，我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们这么多人看着我，就算没有外人，也不远离我，想来并不是怕我有失礼的行为，而是怕我在母亲墓前自杀。”

“不过你放心，蝼蚁且偷生，我和那些只知享乐，遇到压力就慌乱自杀的宗室不一样，我是不会自己死的。我只想见她一面，之前也见过她，只是她一直卑微地行礼，这许多年过去，我发现我居然想不起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萧燕燕终于开口了：“皇后的要求，我会去和老师禀报的。这里风大，还请皇后先回宫。”

陈皇后不理她：“刘……皇上一定回宫了，他可不会为我母亲花太多的心思，我没有走，这里一定会有主事的人，所以她一定在这里，你去告诉她，我要见她。今日见不到她，回了长门宫我就更见不到了。”

总不能让现任皇后主动去冷宫一样的地方看前任皇后吧，别人会多想的。

萧燕燕无奈。

卫昭怕惹事，不知道陈皇后怎么想的。

若是她让人直接把陈皇后带到自己面前，万一陈皇后觉得自己跟她摆谱，闹起来可就不好收拾了。

说到底，陈阿娇在她心里，就是个符号罢了，并不是真实的人。

她犹豫了下，拒绝了陈皇后的要求，让人带话去说自己不会专门见她。

但随即，卫昭又表示自己有些闷，刚好想要看看自己的橐驼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