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陵也是汉代一个传奇女性了，后世以贬为主，认为她作风不好，到处搅局，这种说法倒是没错，但也侧面说明这个女人手腕的厉害。

和韩嫣这种突然送上门给卫昭看的人不同，刘陵的出现给了卫昭一定缓冲时间，让她格外期待起来。同是女人嘛，内心还是暗戳戳地羡慕她的个人魅力的。

然而见到刘陵的时候，却发现，这是个甜妹，至少外表看起来很甜。杏眼柳眉，脸上似乎带着淡淡的红晕，自己还没给翁主见礼，翁主超快步走近，脸上露出羞涩但是很甜的笑容。“长平侯莫要多礼，快快请起。”随后扶着自己要坐下。

含糖量超标了啊，卫昭心里哀嚎，自己在古代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礼遇，真的hold不住啊。她有点明白为什么古代人会有士为知己者死这种说法了。平阳公主这样端着身份，动辄要拿着把柄威胁别人，韩嫣这样的也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自己都不知道戳中他哪个点，就甩脸色看。

刘陵这样的看起来温婉柔顺的宛如邻家妹妹的女人，谁能拒绝呢？

卫昭心中默念三遍，“站错队要掉脑袋的，”然后平缓下情绪，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翁主体恤，臣却不敢逾矩。”

刘陵微微嘟起嘴，撒娇一般：“怪我，不应该叫卫妹妹封号的，关系都远了。”然后无辜地凑的更近一点，亲自给卫昭倒茶，“妹妹来尝尝，这茶是父王送来的，除了宫里外面可是喝不到哦。”

“谢翁主，翁主厚爱，真是折煞某了。”卫昭规规矩矩又行一礼，越发谨慎了。

刘陵笑嘴角的酒窝更深了些，“妹妹当真有大才，卫氏纸一出，天下文人都要感谢妹妹。姐姐也当真佩服妹妹。”

卫昭被捧得有些飘飘然，但是还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毕竟自己只是在古代捡便宜罢了，她谦虚道，“不是臣发明的，臣只是个搬运工罢了。”

刘陵不介意卫昭的回复，继续道:“妹妹谦虚了。父王最爱诗赋，以前常常因为刻录竹简弄伤手，我这个做女儿的很担忧。我在妹妹店里买了些许纸带给父王，他很高兴呢。”

“公主纯孝。”

“要是没有妹妹，我再孝顺又有什么用呢。父王看了妹妹的千字文，大为叹服，恨不能与妹妹亲自探讨，”刘陵轻轻叹了口气，“可惜，诸王无诏不可擅自离开封地，父王的心愿怕是不能实现了。”

看到这么个美人这样蹙眉含怨，卫昭觉得，自己要是不答应，便是铁石心肠了，可是，铁石心肠又不是孙悟空的铁石脑袋，刀枪不破的，跟刘陵走太近，很容易全家遭殃啊。

“雷霆雨露具是君恩，淮南王忠谨，陛下也会看在眼里。”

“那是自然，”刘陵又羞涩地笑了，“我淮南虽不如长安人杰地灵，但也聚集文气，不乏华章。妹妹恐怕有所不知，长平侯的名号在我淮南也被受推崇呢。”

这位翁主也不容易，堂堂翁主，为了干间谍的勾当，够放得下身段，闭眼胡吹了。可惜卫昭对这个时代的信息传输速度有清晰的认知，翁主明显是吹着聊嘛，说淮南王用到纸了，她信，说淮南文人都知道她了，这就有些假了。

卫昭低头:“翁主抬爱。能得淮南王与翁主喜爱，臣感激涕零。”说罢假模假式地用帕子擦擦眼睛。

“那妹妹可愿随我回淮南推广纸张？听闻天一书铺是妹妹与韩家合作的，韩家在长安经营日久，想来妹妹离开长安也可以推广纸。我淮南乃膏腴之地，必定不会亏待妹妹。”

卫昭眨眨眼睛，怎么有点抢人大战的感觉？看来自己真是个人才了，来不及自得，她发现拒绝已经不太容易了。

如果光从合作伙伴的角度看，刘陵比韩嫣好多了，估计会是个好销售，但是这是皇权时代，自己跟着刘陵跑了，过几年就会被汉武帝一锅端了。

但直接拒绝也不合适。先不说刘陵到底是个礼遇自己的人，就说身份差异，就只有卫昭捧着刘陵的份。

卫昭想了想，道:“家母尚在平阳，臣还未来得及尽孝，这……可否把家母一并接到淮南？”

刘陵的笑僵了下，意识到不是很好搞。天下人都知道鼎是个祥瑞，但鼎是带不走的，卫氏献鼎，又当真有几分才华，刘陵也真的看中，想把人才划拉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所以今天才开始伏低做小，寻求机会。

然而卫昭刚刚点出的问题，她也不好解决，到底是皇帝亲姐封地的人，一家老小都被平阳公主控制，确实很难跟自己走。

刘陵也不失望，她也只是试探性地问问，既然不成，便以后再寻找机会。卫昭受韩嫣重视，相当于受到皇帝重视，如果能从皇帝手中抢人，证明父王比皇帝更得人心……这是好事。

刘陵一贯是个有耐心的人，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卫昭也耐心地跟她聊，不得不说，有的人说话，就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卿本佳人，为何要造反呢？卫昭默默叹气，忍不住看了看房顶，昨天跟韩嫣报备过了，虽然不欢而散，但也不排除周围有探子吧，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嘛，房顶最爱趴着人。当然，就算没有趴着人也很可怕，难保刘陵不会曲解自己的意思放出什么奇怪的风声，那可真是冤死了。当然，万一没有人听到自己说了什么，只看到自己总在跟刘陵“密谋”，每次还“密谋”许久，岂不是更冤枉？是时候想办法转移注意力了……

“妹妹一直看着屋顶，可是有什么？”

“翁主，臣在想，人最大的依靠是什么？”

“哦？愿闻其详。”

“当然是上头有人。”卫昭严肃道，用手指指屋顶。

“妹妹当真风趣。”

“生活所迫啊。”卫昭面露悲戚，“如果没有受到公主举荐，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刘陵点点头，很是赞同：“妹妹风趣，想来大家都会喜欢妹妹，真可惜，居然不是我先遇到妹妹。不然……”

看着那双杏眼，卫昭觉得自己如果是个男人，恐怕就沦陷了，难怪刘陵在长安基本上无往不利。

“王孙……”刘陵摇摇头，仿佛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这话其实不应该我说，但我怕妹妹陷得太深。王孙虽非家里嫡子，但深得陛下宠爱，想来家里对他地婚事颇为看重，会……”话说一半，意思却很明显，带着一丝惋惜地看着卫昭。

卫昭一开始有点纳闷，为什么突然CUE韩嫣？然后猛然反应过来，刘陵怕不是认为自己跟韩嫣……卫昭对这种拉郎配的行为深恶痛绝，自己和韩嫣是多么不搭啊，这小子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但是嫌弃的话又不好直说，只能干巴巴道：“翁主误会了。”

刘陵露出了贴心但是看透了一切的表情，卫昭更郁闷了。

在卫昭应付刘陵的时候，刘彻召见了自己的老师，朝中第一人丞相卫绾。卫绾本就是三朝老臣，年龄已经很大了，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刘彻看着自己的老师，沉默不语，心里有些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卫绾为人堪称一句忠厚守道，先帝也是看重他中规中矩的品性，将儿子托给他教导。可惜刘彻注定不是个中规中矩的皇帝。刚登基不久，便颁布求贤诏，渴求天下贤才。皇帝求贤才的目的是什么？总不可能求贤才来陪自己狩猎取乐吧？皇帝的行为引起了太皇太后和朝中诸多老臣的注意。对太皇太后而言，自己的孙子年轻冲动，她老人家很怕孙子冲动下做错事，毁掉大汉江山社稷，故总是盯着，不敢放权；对于朝中重臣来说，官位有定数，求来贤才怕不正是为了取代他们。故皇帝面临的阻力空前的大。

丞相乃群臣之首，又曾是太子太傅，刘彻本来希望自己的老师出来支持自己，没想到自己的老师想要明哲保身，用最激进的方式选择激流永退——卫绾上书请求皇帝罢黜纵横家和法家。

这种激进的行为引发了主张无为而治的太皇太后的不满，太皇太后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刘彻已经很难承受。

自己的老师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上书的结果，却毅然决然地上书，想来就是求退，不愿再掺和朝堂之事。

“太傅身体可有好转？”刘彻不冷不热地开口。

“谢陛下挂念，老臣年迈，怕是……咳咳咳，怕是不能再为陛下效力了。”卫绾剧烈咳嗽起来，须发皆白，颤颤巍巍的样子终是让刘彻软了心肠。

“罢了，既然是老师所求，当弟子的只能成全了。”刘彻黯然，抬手示意他下去。

卫绾沉默半晌，跪伏于地：“老臣年迈，时日已无多，只求一个善终罢了，谢陛下成全。”

刘彻看他匍匐于地，终究忍不住开口询问：“难道朕错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留下来帮我？为什么祖母一定要阻拦我？

卫绾抬起头，眼睛浑浊，似乎在回忆什么，又似乎只是年龄大了，眼睛看不清晰了：“臣只是不再年轻罢了。陛下正当盛年，何不静待天时？”

刘彻终究没有说话，板着脸看老师推出去。半晌，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他不喜欢等待，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创造一个天时出来吧。

刘彻走到案前，看着案上摆放的精致纸张，随手拿起笔，写写画画，最后剩下几个名字。

刘彻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将纸折起来，放入怀中，然后吩咐周围人：“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