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街边的路灯亮起，张大军和李鸿雁才把上门的人都送走。

张洁琼开窗透风，快速地把卫生搞了一遍，然后坐在桌前和父母核对着借条和剩下的现金。

今天张洁琼帮李鸿雁省下了很多利息，李鸿雁看见女儿厉声回怼的样子都呆住了，她这个妈当得真是惭愧，竟还要女儿来替她出面，深知自己无颜面对丈夫女儿的她自觉去了厨房。

张大军看到她的动作，无奈地摇摇头，今天的赌债好多都在他的意料外，不过今天女儿应该替她解决了大半，能省下这么多利息也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当时张洁琼的那句话，不要说那些要债的人了，连他都被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还能这么操作的。

这个下午，女儿所表现出来的聪慧、坚强让人刮目相看，该示弱的时候示弱、该强势的时候又毫不退让，处理事情有条不紊，条理清晰，钱账核对准确。

他们错过了女儿太多的成长时刻，孩子在他们的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到能独挡一面了，可是她再过三天也才十三岁啊。

想到这里，他柔声对张洁琼说道，“这些爸爸都算过了，我们家的债大部分都还清了，还有几家亲戚的，剩下的也不多了，亲戚那边爸爸会好好跟他们说，争取明年就还清的。”

他看了眼厨房，“你妈留下的债估计也不多了，就让她自己去解决吧，只要她不再去赌，不再去借钱，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厨房内的李鸿雁听到了丈夫的话，用袖子擦擦脸，把锅铲挥舞的更用力了。

“爸爸，我记得以前法院的人来过，这次过后他们不会再来我们家了吧？”

张洁琼突然想到了这件事，这可关系到她能不能安稳生活啊，如果可以谁会愿意寄人篱下呢。

张大军被问住了，他还真没想起这事。

李鸿雁从厨房探出头，“大军，等明天小弟来了，你找个机会去法院问问吧。”

“嗯，我们钱都还了，是要去问问怎么消掉。”

张洁琼让父亲再次检查了借条的真伪，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从卫生间拿出搪瓷盆，用打火机把厚厚的借条点燃了。

今天拿到欠款的人她都让他们写了收条，不要怪她小心，只是后世给人的经验教训太多了。

紧凑的晚餐后，张洁琼整理出一些父母带回来的礼物准备给陈丽的孩子，张大军骑上女儿的自行车连夜回老家给父母报个平安，今年要到除夕回去的事也要跟他们说下。

张大军心里有气呢，自从老丈人跟他说了女儿的懂事后，他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孩子是自己想懂事的吗？

自己的父母自己知道，什么事都等着儿子儿媳来操办，以前他们做生意不赚钱没底气，以后他们生意忙了，照顾自己和孩子都没时间呢。

他下定决心要好好顾着家里了，小舅子说的也没错，他作为大老爷们也有不对的地方，没把家给撑起来。妻子再不对，也是他孩子的妈，这几天作为一个女人跟着一起风餐露宿，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们也该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今天为了还债，南下赚的钱都用了大半，还是得抓紧时间赚钱才是最实际的事情啊。

陈丽收到一包糖果，打开看了看，很多没有见过的，“哟，包装上还有洋文呢，哪来的呀？”

“我爸妈带回来的，我拿了点给立亭尝尝。”

今天正巧陈丽儿子王立亭也在，他在柜台后躲风等他妈妈下班呢，所以张洁琼一下子没发现他。

小家伙听到两人的话，从柜台后跑出来，伸手就从袋子里抓了一把，“让我看看我洁琼姐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打开包装，往嘴里扔了一颗巧克力，满足地眯起眼，“这巧克力太好吃了，不像小卖部里买的那么硬。”

前段时间尝过陈丽带回家的小零食后，王立亭对张洁琼好奇极了，明明没比他大多少，怎么会做这么多好吃的呀，他最喜欢油炸小酥肉了。

为了以后能及时吃到好吃的，他特地跑到旅馆，围着张洁琼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得亲热极了。

张洁琼捏捏他滑嫩的脸颊，提醒道，“少吃点糖，牙齿可要注意保护好。”

“嗯嗯，我知道啦。”在他妈妈的眼神示意下，王立亭不情愿地把手上的糖果放进了袋子。

“老板娘，我明天开始想请假，可以吗？”她有些难为情，才上了一个多月的班就要请假。

下午陈丽就听说李鸿雁夫妻俩回来了，她本来就准备给她放假了，过年嘛就该一家人阖家团聚的，她点点头，“行，立亭他爸也跟我说了该到时间给你放假了，你看那边就是他给你准备的两袋米，明天你下班的时候记得拿走。”

陈丽看到小家伙想说话，一个眼神就飘了过去，王立亭点点脚尖，咽下了嘴边的话，那两袋米明明是妈妈给洁琼姐准备的呀。

“麻烦老板娘替我谢谢老板。那我初五晚上来上班可以吗？”张洁琼真的很喜欢这个工作，主要是那些赌棍在手气好的时候手是真的松，她的小金库还指望着他们呢。

给对家送钱，还不如从指缝里漏点给她呢，她就当拿回点李鸿雁给出去的钱。

陈丽想了想，收回了伸向抽屉的手，“你还来上班？你爸妈能同意？”

她还以为她是来道别的呢，看来抽屉里的红封要便宜臭小子了。

张洁琼笑了，“这么好的老板娘在我们镇上可是找不到第二个了，我当然要继续上班了。我爸妈同意了，老板娘放心吧。”

“过年了就好好休息几天，现在也没几桌客人，大家都是要过年的，过年各家亲戚都多，能自己凑桌就不会过来的，你初八晚上再来吧。”

“行。”

第二天早上陈丽没来，是她婆婆来的，老太太觉少，一大早就到了，张洁琼帮着她把呆过人的房间卫生搞好，道了喜庆话后就回家了。

老太太利落地把门一锁，手写的告示一贴，急急忙忙地回家了，要过年了，家里事情多着呢。

李鸿雁知道女儿下班时间大概在6点，她早早起床做好了早饭，催着张大军起床后就出门去接女儿下班，刚走到菜市场附近，就见张洁琼急急地往这边走来。

她小跑几步迎过去，“囡囡，这还没到6点呢，这么早就下班了？冷不冷？快回家，妈做了早饭的。”

张洁琼装作整理帽子和围巾，不着痕迹地躲过李鸿雁想要搂过她的动作，也不知道咋回事，这辈子的李鸿雁好像很喜欢搂抱她，称呼也从名字变成亲昵的囡囡，可她不喜欢这样，还不如以前的充耳不闻呢，好歹她能更自在一点。

“妈妈，爸爸起床了没，我们早点出发吧，别让舅舅舅妈等太久了。”

“来得及，昨天电话里跟你舅舅说好了，他要叫车从你外公家拉货到镇上，还要送货到这里，等他到了，我们再坐回程车去跟你舅妈汇合。”

母女俩说着话往家赶，刚吃完早饭，李锦鸿的叫门声就响了起来。

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过年了，街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吃的穿的一应俱全，周莉华到的还算早，挑了个离吃食摊位远一点的地方，已经把架子都摆好了，母女两一到，就开始整理包裹，把各式衣服摆了出来。

张洁琼的主要任务是根据李鸿雁的喊话，在成堆的衣服中找出那个款式的尺码，然后交给周莉华收钱给货。

在冷得呵气成霜的日子里，三人忙得喝口水都没工夫，中午饭还是张洁琼快速去买了几个包子囫囵着解决的，这也多亏了李鸿雁周莉华两人常年在外做生意，知道怎么应付哪些各有说法的客人，要是让张洁琼来估计就要歇菜了。

她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这么些个阿姨、大娘围在一起，她可真佩服她母亲和舅妈，头脑竟然还没有迷糊。

到了半下午，她们今天带来的衣服就没剩几件了，跟客人说明了她们明天还会过来的，还有很多款式的衣服可以让他们挑选，客人才依依不舍得放下手上的衣服，相约明早再来。

董秀芹正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身边跟着李亮，“鸿雁、莉华。”

“秀芹婶，小亮，你们来了。”李鸿雁和周莉华走出摊位。

“舅婆，表舅。”张洁琼跟着喊道。

董秀芹慈爱地对张洁琼笑笑，从头到脚看了她一下，小姑娘气色还不错，人倒是瘦了不少，从帽子中露出的脸只有小小一张，倒显得这五官更立体漂亮了，像他们李家人更多一点，也难怪成才大哥这么稀罕这个外孙女。

儿子从老家回来后就跟他们说了小姑娘骑车的事情，把她家老李气得连连叹气，念叨着成才大哥这么好的人摊上了这么个孽障。

正巧上午出来买菜看到他们在菜市场门口摆了摊位，那时间她们忙得很，她没上前，想着等他们空闲了再来看看。现在看着，衣服少了很多啊，看来生意还不错。

董秀芹虽然被他们叫婶子和舅婆，其实年纪并不大，她丈夫李建国虽然是李鸿雁他们的族叔，但只比李鸿雁大了三岁，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被李成才关照过许多，所以他对他们家的事比较上心。

李亮也在观察外甥女，瘦了这么多，看来确实像父母说的一样，她在家过得不是很好。

其实他们相处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到可怜，那时候他们家还住在村里，她到她外婆家了就会来找他玩，村里同龄人不多，他从小就不太喜欢出门玩那些疯跑的游戏。

要不是她主动来他家舅舅舅舅的叫，他才懒得跟她玩，明明他才是长辈，她却比他胖、比他高，而且记忆中更多的是他随便找本小人书来应付她。对了，她的话好像有点多，翻书都能叽叽喳喳的，吵闹得很，他记得自己不是很欢迎她，好在她待不了多久就会被她的小伙伴叫走。

上了学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那次车站是他们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吧。

“婶子，我回来后一直帮我婆婆准备过年的事情，锦鸿也刚从外地回来。我刚在跟姐商量什么时候去您家坐坐呢。”周莉华长袖善舞，她从嫁过来后，找到机会就会去李建国家走动，和董秀芹的关系处得比较好。

“去我家随时都可以，我不像你们还要忙着做生意，我呀就是闲人一个。”

张洁琼跟他们打了招呼后就埋头整理客人挑拣过的衣服，快团成一团了，按照男装、女装、大小依次排列整齐，她有点强迫症的。

“婶子，我建国叔放假了没？”李鸿雁比较怵她这个族叔，自己因为嗜赌在家族里名声不好，就怕有人逮着她就开始教育，尤其是这个在公司当领导的族叔，训起人来一套套的，根本不会顾及到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情面。

“你叔就差把家搬到公司去了，估计大年三十才会放假呢。”董秀芹见张洁琼手上不停，夸赞道，“阿洁可真勤快啊，你看这衣服摆得多整齐。”

张洁琼抬起头朝她笑笑，“谢谢舅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