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驱车到了城外荒郊，将红袖安葬。

战无忌为其竖了一块木头当作墓碑，以铁尺齿尖为刻刀，在上面刻了几个字“殷氏贤妹秀红之墓”。

战无忌在坟前问了问红袖是怎么死的，然后对严邶静和窦奇峰说了声谢谢你们。

这一夜，严邶静的心情十分沉重，窦奇峰担心她不能自处，便一直陪着她。

严邶静躺在窦奇峰的怀里，问道：“无忌他对红袖姑娘一往情深，可惜，却没得到好结果！”

窦奇峰：“我只是担心，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严邶静一怔：“他会吗？”

窦奇峰：“不知道，但是我刚刚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但心中的情绪起伏却是难以抑制，所以我想，这份郁结之气总得有个地方发泄吧！”

严邶静回想了一下，似乎确实如此。

战无忌从看到红袖的尸身之后，就一直是愣愣怔怔的样子，直到马车开到郊外，他挖土竖碑，都没有哭过。

【也许男人的伤痛，是滞后的吧！】

【再或许，他也不知道该哭什么，毕竟他和红袖之间，连那层窗户纸都还没有捅开！】

【就连竖碑都只能写“贤妹”，哎……】

严邶静越想越是哀伤，眼里又流下泪来，靠在窦奇峰的怀里轻轻哭泣，直到哭得累了，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严邶静就让窦奇峰去看看战无忌怎么样。

窦奇峰去看了看，回来摇了摇头，说了四个字：“一夜没睡！”

严邶静有些担心，便想去看看，窦奇峰拦住她，摇头说：“让他一个人待着吧！”

这时大理寺外来了人，有蓝营的兄弟飞快地跑进来汇报：“是狄老来了，带着圣谕！”

严邶静急忙整肃官服，迎了出去。

狄仁杰一脸笑嘻嘻地，和严邶静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将圣谕宣读了一番——

大致的意思就是这次裴公案和御史案审的不错审的好，大大的有赏，官升一级，外舍人还是外舍人，但是从五品变成了从四品，另外兼职变成了大理寺少卿！

【少卿？那陆展图陆少卿呢？】

狄仁杰笑了笑：“这里还有两份谕旨，一封是写给秦冲秦大人的，着令其官复原职，重归大理寺卿职务！另一封，则是写给陆展图陆大人的，圣上将他调去了禁卫营，另有安排……”

严邶静有点发懵，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秦大人回来了，这是好事儿！可喜可贺！】

【但是把陆少卿调去禁卫营？就算是当统领，也不过就是平级调动，这实际上就是降级了啊！】

狄仁杰笑着将谕旨收好，上前交给严邶静，严邶静恭恭敬敬双手接过。

“严大人，恭喜恭喜啊，另外……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说话！”狄仁杰说道。

“狄老请！”严邶静一听，急忙将狄仁杰请到大理寺内，引到了机要馆里，关上了门。

【我说怎么今天来颁发谕旨的不是公公而是狄老，原来是有话要交待，所以才特意抢了这份差事！】

【等等，有没有可能不是特意抢了这份差事，而是女皇陛下有话要让狄老跟我说说，所以才特意指派狄老来给我颁旨！】

【不过看着这位狄老脸上笑吟吟的，谈的应该不是什么特别严肃的话题吧？】

【到底是要不要关门啊？】

狄仁杰坐下后开了场：“严大人这次铲除了推事院，结束了酷吏政治，为洛阳城百姓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老臣这里还要再次感谢你啊！”

【一上来就是客气话！】

“听说，严大人最近和几位武氏王爷都走的很近，昨夜，还在晋王府里着实热闹了一番，是这样的吧……”

【这句话就是正题了！狄老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呢？结合前面第一句说得“为洛阳城百姓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狄老的意思是，铲除了推事院的势力，其实并不是为了武氏王族而做的！】

“呵呵，说来也有意思，要说这武氏王族，原来和推事院的那伙小人，走得还很近呢！”

【也对，确实有过那么一段时间，那时候，是大家站在一起共同对付李氏王族。】

“遥想当初，一个美丽活泼的小女子，于贞观十一年选召入宫，还是青春正茂之时，先皇赐名媚，封五品才人，可谓风光。”

【一个美丽活泼的小女子？这说的不就是圣上的事儿吗？】

【咦？怎么突然扯到女皇入宫的时候？需要从那么远的时候开始铺垫吗？】

“可是，这背后其实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心酸……小女子当年出身应国公之家，其母杨氏，还有同母姐妹两人。”

“然而其父另有侍妾，因此，还有两名异母兄长！其父去世之后，这两位异母兄长对其母杨氏大加排挤迫害，致使杨氏不得不离开武家，搬回长安独自抚养三个女儿。”

【狄老突然和我说圣上入宫之前的事儿是为了什么呢？】

“所以后来，小女子被选召入宫时，并不像其他民间女子般哭哭啼啼，哀怨连连，反而是觉得一入宫门祸福皆有，总好过寄人篱下，和母亲过那清苦的日子。”

【原来当初圣上被选召入宫，是因为受到了武家的两个异母兄长的迫害，才不得已的……】

【这不就是说明圣上其实对武家的人……】

“这位小女子后来在宫中地位不断上升，得了势，但周围没有一个可用之人，于是便想起了那两个异母兄长，将他们召进宫中，委以重任！”

“可是这两人对于自己突然获得的这一切泼天富贵是父亲的功劳，从来不觉得是沾了异母妹妹的光，这让这位奇女子大为失望，最终，她将两位异母兄长革去了所有官职，发配广东。”

【唉哟我嘞个天，打洛阳，发配到广东？这个时代，那得是多远的地儿！】

“后来这两位异母兄长便先后死在了发配的路上！”

【果然，这种发配其实就跟判了死刑也差不多了！】

“再后来，奇女子在宫中地位越来越盛，可她毕竟是个女子，反对她的人也越来越多，阻力越来越大，不得已，她只好又重新启用当年异母兄长的一批子孙，也就是她的侄儿们！”

【圣上的那两个异母兄长就是武元庆、武元爽，他们的儿子也就是后来争权夺利老想着当太子的那帮人，什么武承嗣、武三思，另外还有晋王、齐王等等。】

“这帮侄儿们比其父辈要强一点，至少知道他们能有今天，全仰仗着奇女子在宫中的地位，但他们同时也知道，只要奇女子有朝一日失势，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所以，他们用尽了一切手段，去迫害李氏……去迫害皇氏后裔！”

【哈哈，说漏了也没关系，反正关着门呢！我又不会出去乱嚼舌头。】

【这段历史说得就是这批武家人变着法杀害李家后人呗！】

“为了巩固权势，奇女子又推出了告密制度，只要有告，就可以查，只要查，就必有果！于是一时间朝廷内外人心惶惶，人人低眉顺目的行路，遇熟人都不敢打招呼。”

【这个说得是推事院！赖敬诚他们！】

“那时候，这帮侄儿辈的王爷们，和告密小人们目标一致，都是迫害皇氏后裔，所以双方站到了一起。”

【终于绕到这儿了，武氏王族和推事院合作的那段蜜月时光！】

“可是后来，告密小人们造成的恶劣影响越来越大，这帮人的野心也越来越大，甚至就连这帮侄儿辈的王爷们也不放在眼里了，于是，双方之间爆发了一系列矛盾！”

【大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姑娘我来了！】

“奇女子掌权的初期，为了平息异议，巩固政权，重用告密小人，可是后来，政权稳固，四海升平，也就并不再需要这帮小人了。所以，圣上需要有个人，能够帮她收拾这帮告密小人！”

【嗯，也就是我了呗！】

【原来我不过就是圣上权力制衡之术的一个棋子！】

狄仁杰说到这里的时候，就不再往下说了，而是笑眯眯地看着严邶静。

严邶静答道：“奇女子英明神武，果然称得上是千古唯一！”

狄仁杰见严邶静听懂了自己的意思，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可是，这帮告密小人没有了，这帮侄子辈的王爷们，就没有什么可以制衡的了！”

【哦，明白了，原来是要跟我说这个！】

【从先前圣上入宫开始说起，圣上难道真的想过把皇位传给武承嗣、武三思吗？】

【以圣上对于武家的那点过往，恐怕，她并不欣赏武家的这帮子侄吧……说不定跟李家的人反而还更亲近些。】

【不如直接问问狄老吧！】

“那请问狄老，这位奇女子，究竟是对自己的子侄们好，还是对自己的儿子好？”

狄仁杰呵呵一笑：“奇女子虽然天纵奇才，改天改地，但终归改不了千年传承的祖宗之法！我问你，这世上配享祖庙之人，都是祭父祭母，可曾有过祭奠姑姑的？”

严邶静听到这里，会心一笑。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