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少年，总把心仪的女孩子，想象成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女，总患得患失。不接近她，怕引不起注意。接近了，又怕引起反感。

绝顶就是这种心情。他在原地踟蹰了半天，做不了决断。

青春期的女孩子，随时随地，没有安全感。男孩子来亲近，她怕遇到薄幸郎，怕上当。男孩子不来亲近，她怕被放弃，怕失去。

星眸就是这种心情。她不看绝顶，心却全在绝顶那里。

绝顶不上前问候，却跟不相干的陌生人聊得火热。星眸误以为，在他心目中，她无足轻重。

她一生气，自己惩罚自己，把温暖的御寒棉袍抖掉，在凄厉的寒风中装睡。

已是孟冬时节，寒意浓，朔风起，适合在新野放一把火……说错了，是适合小姑娘狠狠地冻着自己，来惩罚心上人。

这就怪了，小姑娘，你惩罚心上人，为啥要冻伤自己？

绝顶有充足理由搭讪了。他转过身，打算给星脉语披上衣裳。结果，晚了一步，郭旰偶尔回头，看到冻得瑟瑟发抖的星眸。老郭家的人都厚道。郭旰习惯成自然，捡起棉袍，给星眸披上了。

星眸此刻还是星脉语。因此，没穿明光甲，没穿裘皮大衣。

星眸想当然地以为，给她披上衣裳的，是绝顶。她闭着眼，骂了一声：“滚！我恨你！我不想见到你！”而后赌气，把棉袍再次抖落在地。

郭旰和朔方众将都笑了。星眸睁开眼，发现岔劈了，忙红着脸披上棉袍，连声对郭大哥说对不起。郭旰与众将再次大笑。

郭旰等人都想跟绝顶叙旧聊天，不过，看样子，星眸跟绝顶闹翻了，掀片儿了。这些人也就不愿搭理绝顶了。

绝顶很尴尬，而后很恼怒，狗脾气上来了。他自怨自艾：“你不理我。不理就不理。有什么了不起！我干嘛要低声下气。甩袖子走人算了！”

心里想着对她甩脸子离去，脚却犹豫不决，硬气不起来。

打破僵局的人，出现了。这个打破僵局的人，曾经把绝顶打得，像僵尸一样躺在地上。

黄尘古道上，一个粟特人打马而来。粟特人正是安西都护府的将军任之初。

那一次，绝顶送李秦珠到朔方，与路过朔方的任之初切磋，结果被任之初又切又蹉。

任之初停住马，哪壶不开提哪壶：“凌小郎君，这便是你的不对了。穹庐姑娘哪里不好？你要弃之远逃？我受人之托，捉你归案。你随我回去拜堂！”

凌绝顶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了，居然拨马就走。任之初从马上暂腾而起，抓住凌绝顶的马缰绳。飞奔的白马，被硬生生止住了步伐。

凌绝顶只得抱拳：“任大哥别来无恙。”任之初一笑：“你逃婚走了。江湖上传遍了，说穹庐老头儿的闺女，长得比诸葛亮的媳妇还难看。都说穹庐姑娘手如枯藤，身如老树，头似昏鸦，说你被这姑娘吓跑了。”

凌绝顶情不自禁，回头看看星眸。星眸正在看他。视线一接触，星眸当即噘着嘴生气，绝顶吓得欲言又止。

任之初低声说：“穹庐老头要面子。他千金悬赏，请天下豪杰，取你项上人头。”

凌绝顶吃惊，暗想：“莫非……任之初奉穹庐老头儿之命而来？我打不过任之初。穹庐老头也在这。他还没看见我。若是因为结婚的事，被悬赏割了脑袋……这要是在江湖上传开，太丢脸了。我还是跑吧。”

见凌绝顶脸色变更，星眸有些心疼。她脱口而出：“老头儿的确气得一蹦多高。不过，你放心，他想杀你，我会拦着。”

穹庐老头回过头来：“拦着啥？”他一眼瞧见绝顶：“你这个小巴郎子 ！老子宰了你！你们谁都别拦着我！我宰了他！”

朔方的这帮人都忠厚。这帮人没一个看笑声的，都涌上来，抓胳膊的抓胳膊，抱腿的抱腿，把老头儿按住了。

老头儿大怒，一抖手。十几个名将向四面八方腾飞出去，相继摔倒在地上。

穹庐老头儿指着郭旰：“郭旰，你这孩子，居然对老夫不敬！老夫平常拾掇你，拾掇的次数还不够？你小子又欠揍了？”

郭旰等人爬起来，像小老鼠见了猫一样，不敢抗辩，都远远地苦着脸挨训。

绝顶诧异：一个卑微的老马夫，会这样拾掇一群名将？咋回事？搞不懂啊。

此话一出，星眸、穹庐老头儿和朔方众将都傻眼了。不经意间，又穿帮了。

星眸忘了生气，赶紧站起来，想急中生智编个谎，圆过去……可惜，急中生不了智，只能生化危机……

一着急，满头的汗，棉袍掉了，寒风一吹额头的汗，小姑娘的感冒又犯了，连连地打喷嚏。

绝顶赶紧捡起棉袍，为她披上。星眸赌气把棉袍抖掉。她想找个理由，骂绝顶一顿，好转移注意的焦点，可一时间抓不住绝顶的小辫子。

绝顶态度很真诚：“我知道你为什么赌气出走……”

星眸吓得不敢作妖了。生日那天的子时，如果不能订婚，就得十年不能结婚。这个宿命神谕，可不能公之于众啊。她可不想让大家知道，她会做十年老姑娘。

她一咬牙，豁出去了，紧紧地抱住绝顶，用吻堵上了他的嘴。这也是走投无路，没办法的办法。

在众目睽睽之下，热吻了一刻钟，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刚分开，绝顶就不开眼地又说了：“我知道你为啥生气出走。”

星眸绝望了：热吻都堵不住你的嘴！

绝顶很真诚地送人头：“我在梁园做的事，你都看到了。你生气，我能理解。”

事实上，星眸当时只是路过梁园。这姑娘高度近视。十步之外，不辨男女。百步之外，不辨人树。她那双世上最美的大眼睛，只负责好看，不负责看好。她根本没看到绝顶等人。

看到星眸的眼睛，看到衣裙上的青梅花，雪衣娘瞬间断定：这会是绝顶的真命天女。雪衣娘太了解绝顶了。

雪衣娘捉弄绝顶。绝顶掉坑里，说坏话。

不过，星眸眼神儿不好，耳朵也不称职。星眸没注意到绝顶。

然而，既然绝顶道歉，那就肯定有料可挖，有案子可审，有话茬可骂，有法子转移焦点。星眸当即试探：“你在梁园有什么？说啊。你说，我不会生气的。”

你不生气，那……我就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