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饭桌上又独独少了陆愆一人。

宋三海仰着脸问：“姐夫不吃吗？”

话一落地，宋阿奶他们齐齐变了脸色。

宋大江：“对对对，得让他先吃。”

宋阿奶：“阿芸，快去喊陆、快去请他。”

宋大川：“是不是太寡淡了？还是我去街上买些荤菜来吧。”

宋大江：“对对对，我跟你一起去。”

宋阿奶立刻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要去拿自己攒地体己钱，“我去拿钱，多买点。”

“阿奶——”宋惊芸连忙揽住老太太，看着他们三人哭笑不得，她可算只是为什么一大早陆愆就跑出去了，就这情况，皇帝来了也得浑身不自在。

宋惊芸清了清嗓子，犹豫着找了个借口，“他有事要办，不吃饭。”

宋阿奶重新坐下来，“真的？”

宋惊芸点头。

宋大江问：“还回来吗？”

宋惊芸艰难道：“不……回来吧？”

宋大川颔首，“那就好，不对！他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没良心，你们好歹是真拜过天地，他说走就走了？！”

“呃……”宋惊芸心说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宋阿奶怜爱的摸了摸大孙女的发丝，心疼道：“芸丫头，咱不难过，等你宁婶生了，我俩再给你说一门好的。”

宋惊芸无力干笑。

三个小孩听完了全程，心思活络的挤眉弄眼一番，纷纷撂下筷子喊着吃饱了，一溜烟跑进了屋子。

他们哐当一下关上门，忧心忡忡的一起发问：“姐夫走了？”

然后三人一起摇头。

半晌，宋二湖愁道：“为啥呀？阿姐那么好。”

宋三海绞尽脑汁的想，“是不是劈柴太累了，把姐夫吓跑了？”

宋二湖嫌弃的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傻？依我看，肯定是姐夫变坏了，你们没听三叔说吗，是姐夫没良心！”

宋一河支着下巴点点头，“希望阿姐别难过。”

宋三海咬着嘴唇，特别难过道：“阿姐肯定已经偷偷哭过了。”

被仨小孩惦记着的宋惊芸吃了一顿饱饱地早饭，拿着新写的食方去了食肆。见到王羽涅，姐妹俩互相打趣一番，又亲亲热热的钻到后厨忙活起来。

一整天过去，等宋一河他们从学堂急匆匆的回到家时，三人拿着买回来的糖葫芦桂花糕等小食悄悄推开宋惊芸的屋门。

“阿姐，你别难过，我们给你买了——”

声音戛然而止。

宋三海手里的糖葫芦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们阿姐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张漂亮精美的软塌，一天没见的陆愆正百无聊赖的躺在上面看书。

宋一河百思不得其解，“姐夫？你不是走了吗？”

陆愆懒散地放下书，冲他们嗯了一声，“谁说的？”

宋二湖啪地一声拍了下脑袋，“我懂了，阿姐故意的，这就叫——金屋藏姐夫！”

宋一河宋三海：“……”

陆愆微微勾唇，冲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跟奶奶他们说。”

三个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拿着东西悄默声地退了出去。

陆愆扫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那串糖葫芦，蹙眉道：“清了吧。”

一个黑影快速闪过，糖葫芦消失不见。

是夜，宋惊芸回家清洗一番，便早早地回屋休息。

看见陆愆，她问道：“你就这么躲着？”

陆愆摊手，“娘子嫌我了？”

宋惊芸呵呵两声，“不敢。陆王爷，您还是快点想个办法，别在我家像个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

陆愆被她刺了不怒反笑，把今早刚从京城那边传回来的信随手一放，道：“陛下让我尽快带一河回去。”

宋惊芸一愣，敛眸道：“你去说，他会愿意的。”

“我知道，”陆愆叹了一声，“怕奶奶他们不放人。”

宋惊芸：“不会的。”

平民百姓，可拗不过皇权。

陆愆点点头站起来，“那我去了？”

他推门而出，去男孩那屋把宋一河喊了出来。

一刻钟之后，陆愆忽然满头大汗地回来对宋惊芸喊道：“娘子，你去看看吧。”

宋惊芸用怀疑的眼神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这么一小会，你说完了？”

陆愆：“嗯。”

宋惊芸无语，推开他出去找宋一河，满院子没人，只看见屋顶上坐着个小小人影，在月光与树梢之间显得特别凄凉。

她心尖一疼，赶紧借着木梯爬了上去挨着宋一河坐下。

小孩看见是她，原本还无声流泪的嘴终于绷不住了，呜咽了一声。

“阿姐，”宋一河哽咽道：“姐夫说我是、是……”

宋惊芸赶紧拿帕子给他擦泪。

宋一河又问：“是真的吗？”

“……是。”

宋一河吸了吸鼻子，“姐夫要带我走，去京城，去皇宫，他说皇上要我当太子。”

宋惊芸摸摸他的头顶，没有言语。

宋一河又不说话了，抱着胳膊蜷着腿，小脑袋轻轻搭在胳膊上，抿着嘴默默流泪。

宋惊芸看得心疼，很想说不想去就不去吧，但又想到这个朝代皇权至上，要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半晌，宋一河轻轻地开口，“姐夫说，皇上身体不好，快要死了，我是皇家的小孩，应该承担责任。”

宋惊芸也跟着轻轻地嗯了一声，“不论怎样，你都是我们家的孩子。”

宋一河看向她，“我还能回来吗？”

“为什么不能？”宋惊芸笑道：“你如果当了太子、未来当了皇帝，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宋一河过了很久才噗嗤一下笑了，“阿姐你说得对，姐夫说得也对。以前你不在，给阿爹帮忙照顾二湖三海就是我的责任，后来你回来了，我的责任变成了你的责任。现在，我要去承担我的另一份责任了。”

他站起来，甩了甩发麻的腿和胳膊，指着天上的月亮说：“阿姐，月亮离我们好远，但是它每夜都能让家里亮堂堂的。”

……

三日之后，宋家离开了两个人。

又过了一个月，是中秋佳节，食肆里上新了许多口味不一的月饼。

又是一月，九九重阳，夜里的风一日凉过一日。

忽然有一天，皇城里丧钟长鸣，举国同悲。

这日，到了立冬。

李家两位舅舅送来了河渠里养大的鱼虾，宁阿叔也送来了新一茬的青菜，一群人正聚在一起商量着等入了冬，就不好自己养鱼虾种菜了。

“只能和南方的田农买了。”宋惊芸在账本上多拨了一些银钱，对王羽涅说：“你弄个好吃的药膳汤底来，冬天了咱们煮火锅吃。”

林愈青在一旁插嘴，“是你之前说的那种？”

宋惊芸点头，正欲多写几个不一样的汤底配方出来，忽然听见家门口传来一阵响声。

宋阿奶道：“你们几个忙，我去开。”

老太太拄着拐杖慢腾腾地过去开门，看清来人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愣神片刻后放下拐杖就要跪。

对方拦住，可怜兮兮道：“奶奶，皇上把我贬了。”

宋阿奶：“啊？”

“我无处可去了。”

“这……”

“您要赶我走吗？”

宋阿奶早就心疼了，“唉……可怜孩子。”

“陆兄！！！”

一道声音打断正在卖惨的陆愆，他抬眸，看见一身藕荷色冬裙的宋惊芸被一众人推着自己走来。

他心神微动，启唇唤道：

“娘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