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得很可怕吗？”

顾北屿的声音刻意放轻，蹲在男孩的身前，没有过多的动作，直到男孩儿怯生生的抬起自己的头。

“好看。”

“那好看哥哥带你去洗香香，好不好？”

男孩儿迟疑了好一会儿，可还是点了点头。

顾北屿看过他生前的经历，只是小心牵着他的手，带他进了浴室，自己的衣服也没有脱。

“少爷，要不还是我来吧……”

“我来，你先出去，我们都在，他会害怕。”

“……我的少爷，他是诡异，你还记得吗？”

什么叫他会害怕，害怕得难道不该是他们吗？

更何况，当他没看到那个血孩子在顾北屿转身的时候，对着自己龇牙咧嘴的样子吗？

小绿茶！白莲花！

“你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顾北屿捂住了小柔儿的耳朵，示意萧安澜出去。

萧安澜气结，只得又狠狠瞪了一眼藏在顾北屿身后装乖的男孩儿。

“别怕，那个哥哥，也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的。”

“可是，哥哥，你真的不怕我吗？”

男孩儿低着头，脸上也都是血，看不出他真正的表情，可顾北屿却知道，他很难过。

摸了摸男孩的头发，“小柔儿不是只杀那些抱有恶心想法的家伙吗？”

男孩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诧异，看着顾北屿有些发怔。

“那会儿那个老虎，想要对我行不轨之事，你才出手的，是吗？”

他没想到，顾北屿竟然这么早就观察到了自己。

“地上的异动，是你故意闪过我眼前的，让我察觉到要离开，是不是？”

自己的小心思全被看透了，那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之前他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可明明是他救下的人，后来对他还是那般惧怕。

“哥哥知道，小柔儿是个乖孩子，所以哥哥不怕你，你也不要怕哥哥，好不好？”

男孩儿攥着自己脏污衣服的手慢慢松开了，看到他放下戒备，顾北屿也没有立即上手。

“哥哥帮你脱，帮你洗香香，不要怕，好不好？”

男孩儿明显的迟疑了一下，怔愣了好一会儿，顾北屿也给了他足够的耐心，直到看到他点头，才慢慢将他已经粘在皮肉上的衣服，一点点脱下来。

“呼。”

“小柔儿乖，哥哥帮你呼呼就不疼了。”

这样被小心对待，让男孩儿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液体，只是那液体并非晶莹的泪珠，而是红色的血泪。

他的眼泪，早就在死前流光了，哪里还流得出？

“哥哥先帮你把身体擦一擦，然后再帮你找药物疗伤，好不好？”

男孩儿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因为长久没有处理，身体上多处伤口也都已经腐烂，甚至还能看到白色细小的蛆虫在里面蠕动。

他的这副身体，早就已经烂透了，也麻木了。

现在即便让他把这坏死的血肉挖出去，他其实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可被顾北屿这样小心的对待，让他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是一个诡异，而是又变回了人类，一个有血有肉有知觉的人。

如果当初，能有这样的一个哥哥救下他，帮他处理伤口，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诡异了？

“小柔儿，张嘴。”

小孩儿在发愣，顾北屿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块奶糖，剥了糖衣，让还在发呆的小孩张了嘴，把糖果放到了他的口中。

而男孩因为正在发怔，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香甜的奶糖入了口，他才发觉自己吃了什么。

“哥哥……”

“是不是很甜？”

男孩儿乖乖点了头，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甜的东西了。

“那就不要老回忆那些不好的记忆了，多想想现在口中的甜，以后哥哥会给你更多的糖的。”

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顾北屿从裤兜里把自己所有的奶糖都掏了出来，放到了已经被自己擦拭干净的男孩儿的手里。

“我，我不要这么多。”

“为什么不要？是不喜欢？”

男孩儿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喜欢，可是，我想让哥哥也吃。”

“好啊，那，小柔儿帮哥哥剥一颗，好不好？”

忙不迭的给顾北屿剥了一个奶糖，可要放进顾北屿口中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又迟疑了。

可在他迟疑之际，顾北屿就上前，就着他的手，把奶糖吃到了口中：“真甜。”

“哥哥，不嫌弃小柔儿脏吗？”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已经脏透了，从外到内，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脏的从来都不是你。”

顾北屿没有丝毫的犹豫，让男孩儿本来都停下来的血泪，又涌了出来。

“乖，等会儿让哥哥帮你看伤口，好不好？”

男孩儿身上的伤，其他地方都还好说，现在对他放下了戒心，处理起来并不麻烦。

可伤势最重的那个地方，顾北屿不敢贸然去动。

之所以会变成诡异，便是因为执念过深。

他若是女生，可能还好些。

可无论男孩儿对他怎么信任，也改变不了他也是个男人的事实。

他不能确定，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会不会因为性别，造成过激反应。

“哥哥只是看伤口，帮你处理好，不会对你做任何事情。”

顾北屿想要通过这样的再三保证，让男孩儿相信自己真的没有恶意。

“我没有不相信哥哥，哥哥，和他们不一样。”

半大的孩子的确会有应激反应，可在他的眼中，并不只是会分成男人和女人。

小孩子的直觉反而是最准的，仅仅是看着顾北屿，他就知道，眼前的哥哥和那个伤害了自己的人不一样，和刚刚被他埋在土里的那个人不一样，和外面那个被他追着跑的叔叔也不一样。

眼前的这个哥哥，只是把他当成了被伤害的人看待，从他的眼睛里，他只看到了对自己的怜惜和爱护。

这是从妈妈离开自己之后，不对，是从有了新爸爸之后，他再没有在旁人的眼中看到的东西了。

新爸爸看他的目光里，只有让他害怕的情绪。

成为诡异之后，别人看向他的目光，也只有对他的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