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总不看画，习惯性的一扫，看到角落里那枚小小的印章了。

宋子鹤把手机拿回去，对高总浅淡一笑。

“有没有这个荣幸请高总吃饭呢？谈谈这幅画。”

“你有事儿求我。”

高总非常肯定，宋子鹤在用钓鱼的方式要钓他这条大鱼，撒一把鱼饵把鱼吸引过来，再用蚯蚓让大鱼上钩。

宋子鹤还是浅笑。

高总犹豫了一下，让司机送走儿子，上了宋子鹤的车。

九十岁的老太爷了，心心念念就惦记着散掉的那些古董字画，有这个能力，不会让眼前的这幅字画丢了。

宋子鹤早就提前订了私房菜，私密性好，宋子鹤给高总倒了一杯茶。

“这幅画现在不能交给你。我爸妈和两三位师父在抓紧时间修补，时间太久了，没有保护措施，这幅画几乎四分五裂。修好以后，我肯定双手送上。不管你帮不帮忙，这幅画修好以后我肯定原物归还。”

宋子鹤这么一说，高总也不好在端着架子。

“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我先生被税务局带走了，金额有点大，但我不想让他坐牢。我想请你打个招呼。我认罚，多少钱都行。”

“合理避税都不会，这生意没办法做。”

从古至今商人重税，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合理避税就不算偷税漏税。再说了，满世界打听打听，有几个公司不在想办法合理避税的？只要合理避税，生意才有得赚。

“合理避税了，但被人泄露出去了。所以合理避税也变得不合理。”

“得罪人了吧，内部出内鬼了。这么机密的东西才被人知道。要加强管理。多大金额？”

“一千万。”

高总放下茶杯摸摸下巴。也皱起眉头了。

“有点棘手。这么多怎么也是十年以上，还要交大量的罚金。”

“只要人没事，能出来，多少罚金我都能拿。我也是逼不得已了，才求到您的头上。我知道这事为难你，但我还是厚着脸皮来了。想试试。”

高总笑了下。

“我只是个商人，你求我其实没什么用。再说这事儿本来就是犯法的。”

“但是在税务局那里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偷税漏税，有空子可钻。”

宋子鹤有些急切的看着高总。

谁知道高总话锋一转。

“那幅字，这幅画，价值多少？你开个价我给你转账。”

“这幅字要说值钱？那就是无价，那时我十八岁我妈写给我勉励我的。要说不值钱，一张宣纸一汪墨，没事儿的时候我爸妈天天写毛笔字呢。再说，这东西要看在谁那里，在我这只是鼓励我的话，在您公子那就是一份精心准备的孝心。孩子一片赤诚，也是无价之宝。至于那副画，我更不能要你钱，因为那时我在破烂厂淘旧书淘出来的一幅画，我喜欢这幅画就因为上面的高山仰止这个印章，我和我先生当时热恋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最后一句是以慰我心，不就恰好是情诗吗？就把这幅残破的画夹在旧书里藏起来了。也是我粗心没有好好保护，只好现在修补。我在破烂厂淘旧书，花了几百块钱买回不少旧书古籍，我当破烂买回来的，我在高价卖给你？坐地起价要你几百万，没必要，我讹诈你干嘛？”

宋子鹤话说的巧妙，高总一提钱，就是不想帮。赶紧用话把他稳住。

“本来也是我没有保护好，一直在旧物里夹着，等我翻出来以后，有一块都碎的修不起来了，我想送还给你，也不能送一个残破的。我爸妈就在修补，实在不能修好的在画出来。真是抱歉，这幅画变成古今结合了。不太能算古董。”

“叶青女士也是当代水墨画大家。麻烦你的父母了。”

高总看着宋子鹤，他虽然很急，但不会失礼，也不会百般哀求。不卑不亢的。

“你调查过我，不然不会这么投其所好。”

不管是那幅字，还是这幅残画，宋子鹤用心良苦。

“昨晚上我是有些研究，看了你所高价购买的古董书画，找到个规律。你不在乎画好不好，而是所有收藏的书画上都有这个印章。”

高总轻轻点点头，宋子鹤敏感，聪慧，心细，喜欢直击要害。说话也很巧妙啊。

“高总要是觉得为难，也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吧。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把画给您送过去。我爸妈认识不少书画界的人，我也会让我父母和这些人打听，只要画作上有高山仰止这个印章的，我会给您打电话。”

以退为进，高总觉得宋子鹤是谈判的一把好手。

善用别人的愧疚心理达到他的目的。

看看宋子鹤的手机，想了想儿子拿到那幅字。又琢磨琢磨老太爷，在看宋子鹤低头喝茶，高总笑了下。

“我可以打几个电话帮你拖延时间，也会尽量争取到罚了不打，但是，要罚的金额很多可不要跟我在提要求，说免去惩罚啊。毕竟这事是犯法的，按着法律条文来抠，十年以上跑不掉。你要是既不想挨罚也不想挨打，这事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宋子鹤眼睛一弯，心里松了口气。

“我认罚，多少都行。”

“我再提醒你一句，你要事情进展得顺利，我这边就算是插手了，但不是万无一失。你要做的就是尽量让这一千万减少，合理避税数额变大，只要偷税漏税的金额少了，你在认罚了，这事儿好办。”

“我懂。”

高总看看时间。

“行了，画修补好了你给我打电话，我派人去取。以后还要劳烦你父母帮我多留意带有高山仰止印章的古董字画。我替我儿子谢谢你的慷概。我要回家吃饭了。我儿子最近考托福，早早吃饭我要帮他补习英语呢。”

“早回家吃饭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宋子鹤送着高总，高总上车前和宋子鹤握手道别。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解决了，咱们谈谈生意。”

“好。和高总做生意肯定会合作愉快。”

高总离开了，宋子鹤一把扶住了朱红门，有些哆嗦的把药塞嘴里。

等事情都有点缓解了，他要去找齐承检查检查了，他这两天心口闷痛，突如其来的眼前发黑，还有手脚麻木，药效减退，都要好好查查。

里边的服务员跑出来把他扶起来。

“先生要帮您叫车吗？”

宋子鹤勉强的笑了笑。

“帮我喊个代驾师傅。”

现在让他把车开回去都没力气了。

先去了公司，让人把账目都搬上车，阿姨早早做了饭，父母还在和残画奋斗，已经初见端倪了。修补的速度很快。

宋子鹤的食量小得像只猫，只吃了一碗小米粥，吃完饭歪在沙发上睡觉。他太累了，精神亢奋，身体跟不上了，还好抓紧时间把棘手的问题都压制住，都得到缓解，他眯一会，然后再上楼看账本。

不知道外边谁的车喇叭响了一声，宋子鹤猛地从沙发上起身，呼吸非常急促，额头都见了汗，吓得阿姨赶紧去拿药。

宋子鹤摆摆手，缓了几分钟，心脏不在跳的乱成一团了，但那种压迫和闷痛一直存在。

“阿姨，我喝咖啡。”

“不行，喝咖啡太刺激你的心脏了。”

“刺激刺激我吧，我也好有精神。”

“你累了就睡吧。”

“不累。”

洗完脸回来，接过阿姨煮的大壶咖啡，慢悠悠的上楼。

他喝咖啡心脏会受到刺激蹦个不停，但他需要精神，一口气灌了一杯纯纯的苦咖啡。恢复了精神开始查账。

他要尽最大努力把这一千万的偷税漏税账目做到合理避税的范畴内，合理避税和偷税漏税互相抵消，偷税漏税的金额就会变小。

账做了，一点点做平的，证据已经到了税务局，审计所也在审计，这部分账目就算是再动手脚，屁用没有。

只希望这三个月的账里有没开发票的账目，这样才能把偷税漏税千万的金额抵消掉一部分。

也许有其他月份的购买大的物品发票没来得及开，拖到其他月份呢，宋子鹤准备一年的账目，一笔一笔的查看核实，再从中找漏洞。

他现在只能钻空子。明知是在违法，只能剑走偏锋钻法律的空隙。

公司日常的走账非常多，宋子鹤看的是特别明细的账本，哪怕就算是后勤采买买了几盒圆珠笔，洗手间换了新纸巾多了几块钱，这些账目他都要看。只要有采买没有发票，他都记下来。

东拼西凑，翻看了一夜，宋子鹤本想休息一会，他眼睛受不住了，酸疼的流泪，往桌子上一趴，只想着眯半小时，不要睡了就是缓解眼睛的酸痛。

感觉有人给他披上毯子这才惊醒，抬头看到窗外太阳灿烂。

睡了至少三个小时，怎么睡着了呢。

“吃点饭去床上休息。”

阿姨小声的哄着，这才两三天，宋子鹤脸小了一圈。看他睡觉的时候都少了。

宋子鹤嗯了一声，洗澡换衣服下楼。喝了一杯牛奶去上班，把后勤总监喊来。

“我翻出来公司一些采购没有开发票，让人赶紧去补办。”

宋子鹤递给后勤总监一张纸，上边都是他翻出来采购没有开发票的项目和金额。

“这些都是办公用品啊。零头碎脑的。”

最大一笔采购金额是三台打印机，其他的更琐碎，茶水间换了一个咖啡壶，后勤买了几盆花草，都在这张纸里。

“后勤采购人员怎么没开发票？”

“今天买两只拖布，明天买一个水壶，开票有凭证财务下账，谁会因为几十块钱特意去开发票啊。”

“积少成多。在一个办公用品店陆陆续续采买的物品，然后和店主核实一下账目，有多少开多少的发票。”

“好吧，我这就让人去办。”

“还有个事儿，你在公司呼吁一下员工，回去翻翻找找，看看有没有这三个月的发票。计程车那打印的小票都行。对了，因公招待客户吃饭的喝酒的，只要有这三个月内的发票，或者是小票的，我都要。”

积少成多啊，因公花费出去的钱，只要是财务那下账了，就可以开发票，有了发票就可以抵消一些金额。

自然超市买两包卫生巾不行，因公，财务下账。

他昨晚上翻出二十万没开发票的零碎账目，先把这部分的发票拿到手，一千万的偷税漏税就变成了九百八十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