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京北
作者:一只大白来了 | 分类: | 字数:56.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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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烫在心尖尖上的疤
白木笙见他真的动怒了,一脸梨花带雨:“程先生,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一定乖乖听您的话。”
程先生明显不耐烦了:“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滚下去。”
白木笙狼狈拎着最新款的包包下了车,松哲给她丢了一把雨伞。
松哲在一旁不敢说话,知道那个不懂事的小明星触碰到他的逆鳞了。
那位,是烫在程先生心尖尖上的疤,谁有那个胆子去揭他的伤疤,那就是自找死路。
车子行驶了几分钟,松哲一脸担心问道:“先生,要不要去医院复查?”
程先生揉了揉眉心:“改天吧。”
松哲又问道:“还是回兰坊居?”
兰坊居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虽然定期会派人过去打扫,但总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尤其在这凛冬,凄凉更浓烈了。
程先生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道:“回钟鼎楼吧。”
程先生刚说完,松哲的电话就响了。
松哲看了一眼,是老宅那位打来的,赶紧按了接听:“老先生,是,先生今天已经回京北了,手续交接好了。”
松哲说完,看了一眼程先生:“是,我一定转告先生。”
一挂完电话,松哲便说:“先生,老先生让您回老宅。”
程先生心中明了,什么都瞒不过他,司老爷子正在调查他腿伤一事。
他只对外宣称,训练过头了。
程先生没说什么,松哲识趣开了车往老宅的方向走。
快要到司府大院时,程先生突然开口问道:“松哲,你跟我几年了?”
松哲心里一紧,赶紧回道:“今年算起,快第四年了。”
程先生然后没有下文。
松哲心领神会,缓缓说道:“先生,我是辅佐您的。”
程先生淡淡“嗯”了一声。
松哲知道,程先生是铁了心要认栽。
松哲只记得,三个月前那个深夜,程先生打电话过来,让他去找那位。
松哲连夜动用了搜查的势力,才将位置定位到一个破旧的老居民楼。
他也不敢相信,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竟然连夜从兰坊居撤退,一个人蹲在老居民楼外面的铁栅门前,蹲了整整一夜。
他没有上前。
程先生说,找到人便好,不要打扰她。
他清楚她,她是个吹软不吃硬的,就算他本人去,哄好那位小祖宗也够呛。
那时的程先生,连夜送到了医院,从高空坠落,腿受了伤,还好他命大,不过腿险些废掉了,在医院养了整整三个月。
他这一摔,倒是解决了很多棘手的麻烦。
比如,王锦婳不再敢去逼他订婚的事,乖乖回了王家。
又比如,他又被调回京北了,基层历练的事,硬是往后延迟了,当然,晋升调动这事儿也耽搁了。
松哲将车子往司府大院开,门外的大门早就提前打开了。
松哲下车,给程先生打开了后座车门。程先生下了车,老管家赶紧过来搀扶,程先生摆了摆手,声音懒散:“福叔,我还没虚到要您搀扶。”
老管家战战兢兢:“忱哥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等会儿跟老爷子讲话不要太冲,好好说话,老爷子终归是疼你的。”
程先生抱怨了一句:“我知道,爷爷什么都喜欢管,早就习惯了。”
老管家打圆场道:“老先生也是为了司府好,为了你好。”
这句“为了司府好”,硬是压得程琛喘不过气,只感觉肩头上有两条扁担,跟程先生小时候去基层一样,小小的身子挑了两担大粪,又臭又磨人。
司大爷和司二爷,运气还算好,正赶上老人家转变旧观念追求“稳”的时候,所以才能去应付大使馆的工作,总算脱离了祖上“武将”的老本行。
两兄弟常年在外奔波,程琛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父亲、母亲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母亲是个温顺的女人,典型的贤妻良母,行为举止是大家闺秀,贵气又端庄。
他也很少去申城梁府走动,听说这两年梁府落魄了,摊上了官司,完完全全弃政从商,也算尘埃落定了。
司府为了避嫌,很少让人去申城走动,两家明面上没什么人情往来。
“忱哥儿,老爷子最近也在给小姐物色好人家。”
老管家边走边说。
程先生听到这话,皱紧了眉头。
他能想象,小妤那离经叛道的样子,从小被司府上下宠坏了,一身硬气,用老一辈的话来说,就是一身“犟骨头”。
加上她曾在国外接受过几年西式教育,思想境界更开明一些。
走到司老爷子伺弄花草的院子时,老管家突然说道:“忱哥儿,你跟王府的千金那桩婚姻,也算定下来了,你也该求稳了,先成家后立业。”
老管家说完,程先生突然变了脸色,沉默一下,问道:“什么时候定下的?”
之前两家见面,程先生都避让过去了。
老管家提醒道:“上次在饭店,老先生已经和王家定下来了,您没在场。老先生说您和锦小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索性替您做主了,先定下来了。”
程琛脸色瞬间变了。
老管家见情况不太对,不再去说定亲这个话题。
老管家将程琛带到书房门口,沉声说:“老先生在书房,现在您自个儿进去吧,等会讲话不要太冲了。”
程先生推门进入,司老爷子一身中山装,明明人已经九十多岁了,可看上去还是一副精神气儿。
老爷子正在手握毛笔,心如止水练习书法。
从老爷子正式退休开始,他就开始抱怨他太俗气了,前大半辈子都在枪弹雨林里淌过的,每天死里逃生。后来吵着嚷着肚子里要沾点墨水,积点文人雅士的风骨,所以他一整天除了读书、练习书法,就是侍弄满院子的花花草草。
程琛一进门,瞥了一眼满桌的毛笔横幅:
「嘉门福喜,增累盛炽」
「凡益之道,与世偕行」
「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
司老爷子没有看他,手上仍然在练字,声音苍老:“忱哥儿,几个月不见,人都不知道叫了。”
程琛只得沉声叫了一句:“爷爷。”
程先生视线盯着他苍老的手,光线透过紫檀木的木窗,洒在狭小而宁静的房间里。司老爷子端坐于桌前,一身古朴的中山装,脊背微微弯曲,却透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沉稳。
桌上摆放着一方古朴的砚台,墨汁在砚中散发着醇厚的香气。只见司老爷子拿起一支饱蘸墨汁的毛笔,那毛笔的笔杆已被岁月摩挲得温润光滑。老人的眼神专注而宁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
老爷子应了一声后,一本正经道:“忱哥儿,你报备报备,怎么腿伤了。”
他缓缓地将毛笔落下,手腕微微转动,笔尖在洁白的宣纸上如灵动的舞者。
每一笔都蕴含着力量与柔情,一横一竖,皆有章法。
老人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随着毛笔的游走,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逐渐浮现。
程先生沉默了一下,很自然说道:“不是已经跟组织打过报告了么?训练过度,不小心伤到腿了。”
“那你大半夜偷摸打电话,是打给谁的?”
程琛沉默了一下,暗自思忖,试探问:“谁跟您说的?”
司老爷子敏锐地问:“这事儿闹得这么大,都传到玉泉山了,闹到我跟前来了,我迟早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应该不是什么隐晦的事儿吧?”
程琛立刻回答:“没有。”
司老爷子瞥了他一眼,突然笑道:“锦婳那孩子已经跟我说过了。”
程琛当场警觉:“她跟你说什么了?”
司老爷子道:“她说白天不经意跟你提起,她想吃点稻香村的点心,你晚上就迫不及待打电话让松哲准备,你还想翻墙出去给她买。”
程先生收敛了紧张,没说话。
老爷子满意笑道:“你跟这孩子,从小一块儿长大,知根知底。我这回,也算遵循你们小年轻的主意,可没有乱点鸳鸯谱。你啊,别让那孩子等太久了。”
程琛终于硬着头皮答了一句:“嗯。”
司老爷子笑容和蔼,声音充满厚望:“晋升调动那事儿,也耽搁不得。你赶紧把腿伤养彻底,可别留下病根儿,别像我,硬是留下了腰疼的老毛病。”
年轻时候,一颗子弹直直打入了老爷子的腰,他命大,硬是活生生挨了一天,挨到了救援队伍赶来。
现在腰疼的毛病一直无法根治,每到夜里就疼得厉害。
程琛几次欲言又止。
司老爷子继续说道:“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天了,谁知道还能剩下多少日子?我的愿望,就是看到你成家立业,我才能安心。可别像慕言那混账,净是给我惹是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