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漫天的重瞳渐渐阖上，重瞳空间也随之隐没，而墨清的内心却无法如这空间般平静。

他整了整身上的衣物，对着凌君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哎呀，凌兄，真不好意思，没吓着你吧？”

那故作轻松的语调，在这肃杀血腥的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透着无尽的凄凉与诡异。

就连一直严阵以待的凌君临都被墨清这个操作弄的一头雾水。

他微微皱眉，身上气势越发凝实，并没有因此放下警惕。

墨清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凌君临的反应。

随后，抬手一挥，面前便浮现出一张矮桌和两个蒲团，桌上一壶酒，炉下小火苗摇曳生姿。

待做好这一切后，墨清对着极远处的凌君临喊道。

“凌兄，劳烦帮我温着这酒，片刻即回。”

言罢，他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雷姆等人的遗体疾驰而去。

凌君临望着墨清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狐疑，眉头紧锁。

但犹豫再三，还是散去法相，缓缓朝着矮桌靠近。

靠近百丈之时，他神识探出，反复扫过，只见那桌上一壶仙品灵酒，灵气氤氲，道韵流淌，竟察觉不出丝毫异样。

“没有异常？”

当他连续用神识探查了好几遍后，依旧看不出什么。

于是便往矮桌飞去，但他却没有丝毫放松警惕，一旦有诈，他就立即催动植入体内的至尊骨。

那颗至尊骨已经被他祭炼到真仙层次，其中有一种能力就是时间回溯，他因此无惧任何埋伏。

炉火舔舐着酒壶，热气腾腾而起，透过朦胧的酒雾，凌君临的目光追随着墨清的身影。

只见那远处，黑色的神羽遍地，却根根残缺不全，断裂的刀剑散落四处，土地被鲜血浸染，一片狼藉。

墨清落在此处，在巨大神羽林中缓缓前行。

他无声的走着，目光缓缓滑过四周。

脚下的土地是血红的，还散落着无数折断的刀剑……

走了一会，他来到了神羽林的中心。

他立定抬头，上边挂着两具死不瞑目的异域天骄尸体。

而在墨清正对面，星遥化回了本体，一条带着黑色羽毛的小鱼。

在她的身上满是深浅不一的刀痕与剑痕，其中那道不朽之光造成的伤口上还汩汩往外渗着黑血。

而她的浑身羽毛，也没有一根是完整的，全都破碎不堪。

墨清眼睛发酸，走上前，靠着星遥的尸体坐下。

他轻轻抚摸着星遥的羽毛，湿漉漉的，上边满是鲜血。

但墨清仿若未觉，动作轻柔生怕弄疼她一般，嘴里低声念着。

“小小鱼下士，下辈子找一个好一点的老大……”

“老大……太不称职了……”

说着，说着，泪水不由涌出他的眼眶。

过了一会，墨清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的手中光华流转，正欲将星遥的尸体收入空间印记之内。

就在她被托起的时候，一道金光从她的身下飞出，落到了墨清面前。

墨清一愣，待金光散去，他眼中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流出。

那是一根完整的神羽，唯一的金色神羽，唯一的本命神羽！

墨清颤抖着手将其接过，一道残存的神念信息从上边传了过来。

“老、老大，这……这是我答……答应给老……老大的第二真……真羽！”

“小……小鱼下辈子也、也要跟着老大！”

墨清紧紧握着那根金色神羽，重重吐着气，仰着脑袋企图让那汹涌的泪水稍微停歇。

可泪水依旧如决堤的洪水般布满他的脸颊。

“真是，一条傻鱼……”

墨清收拾好沉重的心情，为一个个自己无比熟悉的亲朋好友收拾遗体。

在来到那座广袤无垠的沙漠中心之时。

他看着化出本体躲在最深处也未能逃脱炼仙壶的攻击的蜚麟。

一挥手，将周围黄沙都卷起，把他那具破碎的身躯带了出来。

牛躯，蛇尾，浑身青鳞，还散发着瘆人的气息，亦如初见劫杀自己的那般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额头上的血瞳已经被一个黝黑的洞口取代。

墨清看着自己这位手下，沉默许久后摆摆头苦笑一声。

“老牛啊……”

“你说你，为人谨慎了那么久，怎么就栽在这了呢……”

“哈哈哈……”

“怪我、怪我……”

那凄凉的笑声中充满了自责，在这片荒凉的沙漠上传的很远很远……

最后，墨清将蜷缩着的拉姆抱起，细心将她胸前那枚破碎的虚空镜拨开。

看向了那处破碎战场上那道至死都没有倒下的身影。

他缓步来到雷姆身边，在她面前驻足。

雷姆低垂着脑袋，单膝跪地，用手死死抵着重剑不让身体倒下。

她的脸被垂落的蔚蓝短发遮掩不见，唯有光洁的下巴能看到些许，上面还凝固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墨清将拉姆收入空间，取出一方手帕，水汽蒸腾间，手帕轻轻抚上雷姆的脸庞，他温柔地擦拭着血迹，声音低沉而沙哑。

“平时都是你照顾主人，现在轮到主人来照顾你了……”

“雷姆，你说主人是不是很不没用……”

无人回应，远处的凌君临也沉默着并未出声打扰。

蕴蕴酒气间，酒水已然热好。

未几，墨清的身形已然落定，在凌君临对面的蒲团上安然坐下。

他凝视着对面这位黑衣少年，伸手取过酒壶，不紧不慢地为彼此斟满一杯酒。

凌君临默默接过墨清递来的酒盏，只见墨清举杯，冲着自己洒脱一笑，高声道。

“凌兄，在下墨清，来自蓝星魔都！不知凌兄生于何处？”

凌君临短暂沉默，眸光中似有微光闪烁，须臾，神色恢复平静，缓缓开口。

“蓝星京都。”

墨清闻之，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满是苦涩的声音幽幽传来。

“凌兄啊，你说我们究竟算什么？这天下局势，竟要靠你我这两个外来客来定乾坤……当真是荒谬绝伦！”

凌君临未作回应，实则他亦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这破碎的帝路上，两域最为卓越的少年相对而饮，一人沉静如水，深邃难测；一人酒意渐浓，略显醺然。

带着几分醉意的感慨在风中飘荡。

“凌兄啊……”

“我家师尊还夸过你厉害呢……”

“那时我可伤心了……”

凌君临轻抿酒水，静静聆听墨清的絮语。

如今这帝路上，只剩他们二人，些许时光的消磨，倒也无关紧要。

“凌兄。”

墨清忽的挺直腰背，神色郑重地望向凌君临。

“你欲成帝，所为何来？”

“成帝的目的？”

凌君临手中动作一顿，心中暗自思忖。

“为了家族？不……是想掌控自己的命运？亦不对……难道，同眼前这人一般，是为了终结这世间诡异？”

他细细打量着对面的少年，那看似不羁的面容上，少年应有的朝气早已消散殆尽。

凌君临仿若瞧见一座巍峨山岳，沉甸甸地压在少年肩头，将他的脊梁都压得微微弯折。

良久，凌君临目光有些迷离，怅然低语。

“或许，是想成为英雄吧……”

“英雄？”

墨清轻声呢喃。

“是啊，唯有拥有绝对的实力，方能成为护她周全的英雄啊……”

凌君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凌兄。”

墨清神色带着一丝笑意，再次举杯，朝着凌君临敬去。

“喝完这杯酒，你我之间就要决出英雄了呢！”

凌君临平素沉静的脸上，此刻难得地浮现一抹笑意，亦举杯相应。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