槲木多殇,何以飘零去
作者:枫无尘 | 分类: | 字数:55.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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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红衣入红棺
一夜过去,初一的爆竹声中辞去旧岁。
木清眠醒来,脸上都是泪。
“为什么会哭呢?”他自言自语道。
门外有人隔着窗喊道:“木七,你睡醒了吗?起来吃水点心了!”
木清眠胡乱朝脸上抹了一把,起床去给人开门。
打开门,只见又是一个带着面具的人,木清眠不由愣了一下,平常那位送饭的人可不会这么跟他说话。
木清眠正疑惑时,那人又道:“愣着做什么,赶紧趁热吃啊,喏,我还给你带了椒柏酒,但你可不能多喝,只能喝一小杯。”
木清眠压根记不起眼前人的名字,只干巴巴地道了谢。
那人道:“我是袁梁,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才能跟你送一次饭,看到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木清眠不言语,他实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只好埋头吃水点心。
“那你好好的,我这就走了。”袁梁收拾了碗筷,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酒留下了。
木清眠在纸上写下:初一一早,一个不认识的面具人送来水点心和椒柏酒,他说他叫袁梁。
后来,木清眠再也没见到袁梁,阿星也再没出现在后山,他每天能看见的只有一言不发的哑巴——黄耕。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月亮依旧和昨夜一样圆,木清眠裹着被子,站在窗前得以瞥见一角的月亮。
他太孤独了,没人说话,没人和他作伴,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师父一次也没来看过他。
没人能告诉他,他到底是谁?那个名为槲寄尘的人,又是谁?
前山太热闹了,可惜木清眠却挣脱不了这铁链,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处山头。
他总觉得有人在宗门里等他,可又记不起来是谁,只能一遍又一遍写着那个“仇人”的名字,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忘记。
过了几天,便下雨了,木清眠坐在屋内看着滴水的屋檐。
正看得出神时,脚步声渐渐近了。
来人将油纸伞收了立在门口,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食盒,“快吃吧,今日已是十八了,再过几日出了八九天,就不会那么冷了。”
木清眠低声应道:“嗯。”
“对了,我是你六师姐,你可认得?”沈碧清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木清眠一脸茫然又带着几分歉意。
沈碧清不再难为他,开口道:“不记得没关系,你只需记得谁的话也别相信,特别是那个云清衣的话就更不能相信了。”
“为什么?”
“因为你失忆了,难免被人利用。”
“那你呢?”
沈碧清突然笑了一声,“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会算计你就是了,因为你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利用价值。”
“哦。”木清眠心下了然,一个失忆的人的确是好利用的,但自己又没什么利用价值,真是费脑筋。
夜晚,隔了大半天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雨水冰凉,薄雾笼罩,蜿蜒的小路上,模糊的光亮正慢悠悠晃动着朝这木屋靠近。
灯笼熄了,那人敲响木门。
“睡了吗,师兄?”
木清眠没睡,正一笔一划地写那个人的名字。
闻言起身去开门,见到来人是云清衣后,就站在门口道:“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云清衣说着,便挤进屋里去。
木清眠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香味不浓,反倒清新,让人莫名其妙有种心境平和的感觉。
云清衣看见桌上摆着的是写了满满一张纸的名字,他眉头一皱,转身试探地问道:“这几日,你可有想起来些什么吗?”
“并没有。”木清眠摇头,又问道:“那我应该想起来什么吗?”
云清衣眼中一亮,激动道:“那是自然!你若是想不起来,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不会相信,若是你自己想起来了,不用我说,你自然心中有个判断。”
木清眠有些苦恼:“可我始终想不起来,对于那个人一点也没有印象。”
云清衣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只要你愿意,我们都愿意帮你。”
“你们?”木清眠疑惑,“还有谁?”
“白云宗上上下下,师父是最希望你好起来的。”
木清眠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不踏实,问道:“怎么帮?”
云清衣眼神微眯,表情顿时放松不少,道:“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不会伤害你的,只是需要你把精神放松,相信我就好。”
木清眠渴望恢复记忆的愿望变得强烈,于是立马追问道:“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多久?”
希冀的眼神就要从云清衣眼中迸发出来,像烟花那样爆发。
云清衣干咳一声,沉吟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就开始?只需要七天就有很大的效果,但过程会有一点痛苦。”
木清眠仔细思考他的话,但发现脑子开始不运作了一样,压根不想思考,他脱口而出道:“痛苦在所难免,那具体是用什么方法?”
云清衣道:“失忆一般伤在大脑,所以会用扎针和药浴来把淤积的筋脉弄来,再重塑,这样你就不止会恢复记忆,有极大的可能连武功也会恢复,这样你何愁不能替你父母报仇呢?”
第20章 红衣入红棺
木清眠脑中混沌一片,他撑着桌子,感到眼花得厉害,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摔倒。
云清衣这时却不像之前那般急切,反而耐着性子宽慰道:“不过,你若是不太放心,那就再好好考虑考虑,不急于一时。”
木清眠忽然感到口渴,踉跄着喝了一杯冷茶,冻得他牙齿打颤。
他跌坐在矮塌上,感觉身子从里凉到外,都透着寒意,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云清衣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假装漫不经心道:“可惜啊,那槲寄尘今日派人送来了战书,说是要把你抢回去,还在信中大放厥词把师父骂了一顿,现在你又这般模样,倒是让他平白看了笑话。”
木清眠紧闭双眼,表情越来越痛苦,像陷入沼泽地一样,越挣扎越陷得深,直逼喉咙的窒息感袭来,没多久就会死亡。
云清衣见他如此,知道那香气奏了效,拿出铃铛轻轻有节奏地摇晃,口中念念有词。
没过多久,木清眠呼吸渐渐平稳,时不时皱下眉头,不像之前那番痛苦。
云清衣拿出布袋,掏出银针,在木清眠头顶快速扎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云清衣将针拔下来,让黄耕将木清眠扛入浴桶,开始泡药浴。
云清衣道:“那就劳烦你看着了,差不多等水微微热就将人捞出来,反应大是正常的,你不用管。”
“嗯。”
木清眠头疼欲裂,浑身难受,青筋暴起,就要挣脱出来,被黄耕一掌拍晕,将头搁在浴桶边。
第二日醒来时,木清眠身上只裹了床单,在被子旁边是干净的衣服和氅衣。
他火速将衣服穿好,仔细回想昨夜的情形,却只得到些破碎的画面。
他记得云清衣说是要帮他恢复记忆来着,怎么一醒来就这样了?
难道…?木清眠为这猜测感到不可思议,苦恼、纠结、懊悔等等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无比。
这时,黄耕恰巧推门进来,看见木清眠一脸羞愤难当,说道:“醒了,来,先喝药,再吃饭。”
木清眠盯着黄耕,久久未动。
黄耕道:“衣服是我闭着眼睛隔空用掌脱了的,泡了药浴后,你失去了意识,所以我只能用床单给你裹了塞进被窝里。”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管你喜欢的是男是女,我从始至终对你都没有半分亵渎的意思,也没对你做过出格的事。”
木清眠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他本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行吧,既然人家还巴不得和他撇开关系,那自己也不必太过担忧了,不然就变成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是。
黄耕撂下那句话便离开了,木清眠一口饭不知道要嚼多久,好似把愤怒都发泄在饭菜上了,嚼得两边腮帮子都酸软了。
“吃了就睡,晚上泡药浴绝对不会醒不过来,那样就不尴尬了。”
木清眠喝完躺,扶着肚子自言自语。
果然,接下来几日他都强撑着不在药浴时睡过去,至少要坚持把衬裤穿上,裹着床单钻进被子,沾床就睡。
黄耕同时也松了口气,他虽将近不惑之年,面对木清眠就如同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的心态,但看着他那幽怨的眼神,黄耕感觉十分不自在。
木清眠自己能醒着泡,他便不会多想,自己还能好好休息,真是两全其美。
一连六天的治疗,木清眠却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反而忘得更干净了。
今日是第七日,既正月二十四,今日宜合寿木,入殓,破土,安葬,成服。
到了晚上,一口鲜红的棺材抬至后山木屋外。
那些人披麻戴孝,连灵牌都准备了,唢呐光吹不响,锣鼓重敲却无音。
屋内,木清眠痛得撕心裂肺,猛的口吐出几口鲜血,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白岩一拿出衣服,说道:“清衣,禾安,你们两个把这衣服给他穿上。”
“是,师父”云清衣将衣服接过来,这边穆禾安已经将木清眠脸上的血污擦洗干净,二人很快就将衣服给人换上。
大红色的衣服,配上木清眠煞白的脸,在深夜里看得人瘆得慌。
李安云大声道:“入殓!”
没人再开口,好似都放轻了声音,想要悄无声息地进行。
木清眠被放入棺材,棺材盖盖上一瞬间,阴风四起,四峰主穆释游立马大笔一挥,在棺材上洋洋洒洒写满了符文。
李安云道:“起棺!”
这时,锣鼓声震天,唢呐声凄凉,蒙在棺材上的黑布如同天上的夜幕,黑沉得吓人。
抬着棺材一路往下,在白岩一宗主大殿的后方,早就挖好了坑洞。
四四方方。
李安云道:“落棺,入土!”
棺材落入坑洞中,抬棺的东西纷纷撤了下来。
“葬!”
随着一声令下,那些拿着铁锹的人开始铲土,很快就把棺材掩埋。
没有坟头,这里是平地,也没有立碑,只有黄粉洒的符阵。
灵幡吹动,其声如呜咽。
个个都沉默不语,好似谁先开口就会被棺里的人将魂魄勾了去,尽管他们很清楚,棺里的人可能还没死。
良久,白岩一才开口道:“老三,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李安云点头道:“师兄放心。”
白岩一和穆释游走后,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三峰主留他们在这儿干什么。
“清衣,禾安,黄耕,记住了,一个都不能放过。”
李安云话音刚落,就一掌将身边的人劈死,三人立马行动。
不一会儿,抬棺的,敲锣打鼓的,捧灵牌的,举灵幡的都死于四人手下,木清眠坟前。
白色的灵幡和洒落的纸钱,都被鲜血渗透。
尸体堆放在一起,浇上松油和烈酒,火光冲天后,成为灰烬。
李安云拍拍手,回头叮嘱三人:“走吧!”
四人齐聚宗主大殿,白岩一带着燕清清和沈碧清在此候,一见他们,便都起身。
白岩一道:“师弟,你准备好了吗?”
“为白云宗效力,为宗主效力是我李安云的职责,师兄,抓紧时间吧。”
白岩一欣慰点头,“嗯,不错”,视线放在三人身上,“那你们呢?”
“为白云宗尽责,但死无悔!”三人齐声道。
白岩一眼眶激动发红:“那就走吧,他们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众人齐声道:“是!”
一路往地下密室去,路上摆着许多蛇的尸体,混杂着其他腐烂的味道,恶臭难闻。
几人差不多是飞奔朝石门处赶去,章会受伤不轻,倒在石门外,神情呆滞。
李安云拍章会的脸,大声问道:“他们呢?”
但看见的只有章会茫然的眼睛,和鲜血直流的断臂。
穆释游道:“算了,问不出来的,别浪费时间,我们赶紧进去!”
李安云点头,“好,走!”
进了石门,一条蛇的影子都没看到,这里静悄悄的,像是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白岩一和李安云走在最前面,穆释游走最后,几个弟子背对背,戒备着周围。
李安云眼尖,看着地上的瓷瓶惊讶道:“这是?柳媚娘的药瓶!”
穆释游疑惑道:“她怎么进来了,不是让她在外面协助大师兄管理白云宗吗?”
白岩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快就变成一副狠辣的样子,“那我们抓紧时间,保不准她遇到了危险。”
“是!”
李安云不满道:“这个柳媚娘可真会给我们找麻烦!”
几人一阵赶,终于来到了大血池处。
只见困着大蛇的铁链已经断了三根,剩下一根也是摇摇欲坠。
大蛇的肚子鼓出了两个人形,袁梁和杜知言倒在血泊中,不知生死。
这时四周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众人只见密密麻麻的蛇前赴后继朝几人爬过来。
“嘶嘶嘶”声不停,几人一阵头皮发麻,连忙散开,做好攻击的准备。
“嘶!”李安云险些被池中的蛇飞扑上来咬到了,他看着手掌,还好只是擦破了皮。
穆禾安眼疾手快将蛇一剑斩下,挡在李安云面前。
白岩一立马将药粉给李安云洒上,衣服上揪下一块布条,“赶紧包好了,大意不得。”
李安云看到白岩一如此郑重,心中一阵后怕,立马点头道:“嗯,多谢宗主。”
“嗯”,白岩一回头对众人道:“你们各自多加小心,这蛇会从水池便偷袭上来,切不可大意。”
众人附和道:“是,宗主。”
大蛇并未睁开眼,白岩一立马上前将药粉洒到它身上,点燃了迷烟。
大蛇始终未动弹半分,但小蛇们却开始疯狂地攻击他们。
几人杀了一波又一波,好不容易得了喘气的机会,正当几人以为只有这些蛇时,水面底下又冒出来不少,甚至还比之前的要凶狠许多。
即使有药粉在身,可始终是杯水车薪,连续的击杀让人精神高度紧张,加上一夜未睡,正是最疲惫的时候。
时间已来到二十五日的正午,白岩一愈发焦作起来,连带着都有些胡乱攻击的迹象。
穆释游始终挂一只眼睛在穆禾安身上,可分心是大忌,这样下去难免不会中招。
果然,下一刻便被蛇一口咬到了脖颈处,遗言都还没来得及说,便一命呜呼,倒入血池中,化为乌有。
几人自顾不暇,连悲伤的时间都来不及。
穆禾安悲痛欲绝,大喝一声,疯了似的开始毫无章法地攻击那些蛇,最终气血攻心,一个不注意,便被蛇咬到了手臂。
鲜血喷洒,闻到血腥味的蛇,许多都改朝他扑来,隔得近的几人分担未果,抵挡不住,穆禾安顿时被蛇埋没,留下几根断骨。
几人心中骇然,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不然小命就得葬送在此。
“嘶~”
“哗啦哗啦!”
几人瞥见,大蛇突然醒了过来,铁链就要挣脱,千钧一发之际,白岩一再次将最后的药粉都洒向大蛇。
几人紧张地呼吸都快忘了,一边盯着大蛇,另一边还要提防偷袭的小蛇。
没过一会儿,大蛇重新闭上眼,盘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小蛇们竟纷纷没入水中,只留一个脑袋在水面上,不再攻击几人。
“呼~”
听到此起彼伏的松气声,几人的紧张顿时缓解了不少,背靠背该包扎的包扎,实在挽救不了的,只能舍车保帅,断臂断腿了。
沈碧清压抑的哀嚎声,同样也痛到了其他几人的心里,云清衣眉头紧锁,将两节手指砍下,脸色瞬间灰败。
除了白岩一和燕清清,其他几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身体都残缺不全。
但白岩一看向大蛇的眼神却充满了希望,甚至隐隐含有期待。
密室里压抑沉寂,外头阳光灿烂,温暖惬意。
染血的平地上,风拂灵幡,吹得哗啦响,好似说了什么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