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没人再见过那四个天天在镇上到处瞎混的家伙。

而那一天，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孩儿回到了镇子，回到了孤儿院。

一路上，每个看见他的人都被他那浑身的血迹所吓到，没有一个人敢上来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而男孩也没有理会一路上遇见的任何人，只是目光空洞的抱着小芙，走进了那个他原本一直栖身的杂物间，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他没有选择去无端的杀戮，而是选择只向自己认为应当付出代价之人寻仇。

但他这副诡异的模样却在镇上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都在议论这件事。

乌合之众的讨论滋生了怀疑，怀疑演变成不安，不安逐渐变为恐惧，恐惧又孵化出排挤与厌恶。

因此，在他将自己关在杂物间中的日子里，没有一个人敢去理会他。

而他，也数天都没有踏出那杂物间一步。

后来有人壮着胆子去看了几次，却发现他不仅没有饿死在里面，反而和那个小机器人安安静静的打着扑克，一局又一局，似乎从未停歇。

流言开始加重，慢慢变得极端。

有人认为他是个怪物，应该上报，让上面的人来把他处理掉，也有人主张放着不管，让他自生自灭。

但他们没人知道，那个表面一直平静无波，目光无神的男孩，他的手上一直在机械的进行着牌局，可他的脑海中，却进行着无休无止的拉锯。

被他封存的律者人格十分强大，自然不肯就这样束手就擒，时时刻刻都在冲击着他布下的束缚，想要把他取而代之。

而在这个过程中，男孩儿的心也在摇摆。

哪怕选择了全力去对抗，可他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意志在被逐渐的侵蚀，被一点点吞噬，替换。

那难以言喻的痛苦，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只有深陷泥沼中无谓的挣扎，哪怕再坚强的人也会有所动摇，更何况……他其实，也只是个年幼的孩子。

……

又是几天过去。

这一天，镇上迎来了两位大人物，据说是某个组织的首席科学家，连镇长都亲自出来迎接。

而琪亚娜在看到这两人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们。

“爱因斯坦博士，特斯拉博士……”

她低声喃喃着，说出了这两个名字。

她回忆起了当初，爱因斯坦博士第一次向她介绍洛椫时，所说过的话。

［08年的时候，当时因为一些原因，我去了一趟神州胶东一带。］

［当时我和特斯拉博士一起走访了一些孤儿院，一方面是为了确定当时神州的崩坏灾害情况，另一方面……也是为逆熵吸收一些新生力量。］

“因为一些原因……难道那原因就是……”

……

“鸡窝头，这附近暂时也没有律者的波动，明天我们要不要去更远一些的镇子看看？”

“喂鸡窝头！你听没听我说话？！你给我慢点儿！等等我！”

在特斯拉还举着个仪器在空中到处探测时爱因斯坦已经在老太太的带领下走进了孤儿院。

“特斯拉博士，这已经是我们探访的第五个城镇了，依旧没有发现一点有用的线索，你真的确定你的仪器没有出错吗？”

“那当然！我的Tesla1999绝对不会出错！这片区域在近段时间内绝对发生过一次律者级别的崩坏灾害。”特斯拉博士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保证。

爱因斯坦博士思索了一片刻，继续往前走着。

“既然如此，我想我们有必要再更谨慎一些，如果一个律者有意隐藏在人群中，只靠一些浅显的搜索手段或许没那么容易找到他。”

两个人边聊边走，在路过杂物间时，爱因斯坦不经意的一瞥，忽然从门缝中瞥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的脚步忽然停住了，然后凑到门边往里看去。

只见身上盖着一块破布，浑身脏兮兮的男孩正拿着一沓发黄的旧纸牌，和面前的一台小机器人打着扑克，墙壁上还有一些贴纸，散发着微弱的光线。

看到那些光的颜色时，她的脑中产生了某种猜想，而在闻到一些特殊的气味后，她的猜想更是得到了确定。

但令她有些疑惑的是，那个正在和男孩打牌的小机器人明显具有一定的智能，可是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会出现拥有智能的机械？

可她刚想走进去询问，领头的老太太忽然赶紧跑过来拉住了她。

“诶诶！博士大人，你最好别进去。”

“嗯？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这样的。”那老太太神神秘秘的凑上来，一脸的严肃。

“跟你说啊，这个孩子有问题，不正常。”

“以前他就不讨喜，跟谁都合不来，成天从外面捡些破铜烂铁回来，老就摆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瞅瞅那个铁疙瘩，还有那些玩意儿，全都是他捣鼓出来的。”

“还有啊，前两天他浑身是血的回来，跟谁也不说话，就把自己关在这里边儿，天天就是跟那块铁疙瘩打扑克，而且也没见他出来吃饭，可就是没饿死。”

“要我说啊，没准他就是怪物变的，您可得小心点儿，可千万别靠近他。”

“还有还有……”

老太太越说越玄乎，但是爱因斯坦只保留了最关键的那部分信息，而自动忽略了后面一听就不切实际的谣言。

她的眼睛睁大，瞳孔有些紧缩，这位老太太提供的信息着实让她感到惊讶。

如果她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个孩子绝对是难以想象的天才。

而且这个天才，似乎……还有些其他的独特之处。

思索了一番后，看着还在喋喋不休越说越起劲的老太太，爱因斯坦礼貌的笑了笑。

“抱歉，我们两个有些事情想商量，可不可以请您暂时回避一下。”

“啊？哦哦，行。”

等那个老太太走远之后，特斯拉靠了过来。

“怎么了鸡窝头？出什么事了？”

她刚刚在忙着调试她的设备，所以没有仔细听这边都说了些什么。

爱因斯坦没有回头，而是直接跟她说了句话。

“特斯拉博士，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没管愣在原地的特斯拉，轻轻的推开门，放轻脚步的走了进去。

她先是打量了一下墙上发光的贴纸，然后又试探着靠近，在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与她交流的欲望后便在这间屋子里稍微转了两圈，最后在洛椫和小机器人的旁边蹲了下来。

而走到近前时，她才发现男孩儿的怀里还抱着两本破破烂烂的旧书，一本是德语词典，另一本则是德语版的机械理论基础指导。

想了想，她带着些试探意味的开口。

“小朋友，这个机器人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吗？”

面前的男孩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但是她却注意到，男孩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抿了一下。

难道……他是不好意思和我说话吗？

爱因斯坦又思索了片刻，视线落在他怀里的那两本书上。

“小朋友，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这句话出现的有些突兀，但她的语气却很郑重与严肃。

“跟我离开这里，你可以，学到任何你想学的东西。”

当这句话落入耳畔，原本低头不语的男孩儿忽然猛地转过头来，那双已然空洞了许久的眸子中，骤然亮起了丝丝异样的光彩。

“真的……吗？”

见此，爱因斯坦博士脸上的严肃化为微笑，微笑着伸出了一只手。

“真的。”

没有多余的保证，可仅仅两个字的回答，却已经完全足够。

男孩的眸中有着恐惧与不安，可是那团渴望的火却越烧越旺，直到彻底将其余的一切，全部燃烧殆尽。

然后，他缓慢的，小心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