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新编
作者:山重疑路 | 分类: | 字数:144.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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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困心围顽敌,分利合众志
魏亥听到这话,苦笑了一阵,竟流出泪来,说道,
“周刺史,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拿我当个人,我从洛阳被驱赶到南阳,又从南阳被赶到新野,像一只丧家犬一样,受尽了白眼,别说是顺阳太守了,就是顺阳县令,也是大人给的恩德,我终于对一直跟着我的数千人家有了一个交待,终于对得起浚叔父的嘱托。”
魏亥哭完了眼泪后,用衣袖擦了擦脸,又说道,
“大人,下官请令,追击杜曾,这要是让杜曾跑进了武当山,那山路崎岖,可就难抓了。”
周访摆了摆手,说道,
“魏太守,不急,再等等,这功劳可不能只我一个人来立,那样会和我那位亲家一样,遭人嫉妒,被一贬三千里,流放岭南的。”
周访停下了追击,在襄阳城坐等甘卓和郭舒的援军到来。
过了几天安静日子后,甘、郭二人终于来到了襄阳。
一来到襄阳,甘卓就提出要立刻追击。
周访点了点头,问旁边的郭舒,
“郭参军,你也是这个意思?”
郭舒也点了点头,说道,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除非周将军想养寇自重,否则下官找不到其他理由。”
周访又摇了摇头,示意二人看向中间的地图,
“二位请看,荆州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它西边挨着巴蜀李家,北边连着关中。如果我们追得太急,杜曾这伙人很可能,狗急跳墙,转身投了这两伙胡羌。”
周访顿了顿,待二人陷入思考后,又说道,
“二位请想,一旦杜曾投敌,以杜曾对荆州的了解,到时候朝廷要派出多少兵马才能守得住荆州?”
甘、郭二人听完之后,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眼里满是对周访的敬佩——
他俩都还停留在加紧赶路抢功劳的想法上,而周访已经超出这个层面,去考虑将来荆州的防备问题了。
甘卓摸了摸脑袋,说道,
“士达兄,那你说该怎么对付杜曾?难道就放任不管嘛?这样也交待不过去啊?”
周访指着武当山方向,说道,
“杜曾身经百战,最知地势之利,此番他损伤大半,一定会到武当山中去休整。二位觉得的哪?”
郭舒看着地图,思考了一阵,说道,
“可现在贸然进山,会不会被杜曾设了埋伏?”
周访点了点头,又说道,
“不错,所以我们不进山,我们围山。”
“围山?这么大的武当山,哪得需要多少人?”
“我们不全围,只是堵住进出武当山的大路,在大路官道上修住城寨,截断杜曾大范围运兵的出口,让杜曾无法派遣主力,出山抢粮,这叫围而不困。”
甘卓看着武当山那片区域,又想了一阵后,说道,
“这区域也不算小,也需要不少人吧?你难道要把这襄阳城的所有兵力都压上去?”
周访摇了摇头,说道,
“用之于民,当然要取之于民。”
郭舒看了一眼周访,问道,
“周刺史,这武当山处在三家交界的险地,哪有什么可用之民。”
周访也回看了郭舒一眼,解释道,
“郭参军,这话说的不对,如果是太平盛世,那武当山这片地方,确实不会有太多的百姓,毕竟谁不想住在平整的地方。可现在这样的乱世,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自然会到山中避难。这武当山反而就成了人口密集之地,这也是杜曾有城不占,要剑走偏锋钻到山里的道理。”
郭舒点了点头,算是承认周访的说法,又接着问道,
“就算这茫茫武当山,真有可用之民,周刺史又怎么能够确保他们会为我们所用,而不是被杜曾所蛊惑?毕竟杜曾在荆州的时间,可都比我们要长。”
周访点了点头,说道,
“郭参军说得对,现在民心在彼,我们要得就是和杜曾争民心,让山中的百姓看到我们的心,看到我们对他们只有善意没有恶意,还要让他们有利可图,能用他们手中的山货,换到更多的东西。”
“只有这样,等这些新修的城寨都住满了百姓,里面的集市也开起来了,山中的逸民才会离开武当山,自觉的为我们守住山口,也是守住他们安定的生活。”
听周访说到这里,甘、郭二人又是对望了一眼,又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莫名的尴尬在空气中凝结。
最后还是甘卓打破僵局,率先说道,
“你这办法好是好,就怕朝廷不答应。我可听说朝廷现在就有不少人要追究祖逖当初和石勒的互市之举,甚至有说他这是资敌投敌之举。”
周访眼珠子一转,说道,
“那我们就悄悄的做,表面上就说我们在修筑到武当山的官道,稳中求进,徐徐图之。”
“额~”
甘卓想说又没说,只是看了看旁边的郭舒,郭舒也把身上转了过去,不去对视甘卓的眼神。
周访知道二人都是在抱怨自己不该谁给他们两人听,让二人徒增烦恼,白担责任,又没有一点好处。
第55章 困心围顽敌,分利合众志
这些问题,周访自然是想到了,但是他说了,是说给两人听的,又不是说给两人听的。
准确的说,是说给两人,让他们把话带给背后的主子听的。
周访相信这里面的巨大利益,那些背后的主子们不会看不见——
祖逖的互市没有错,错得是好处只他一个人占了,这才是问题所在。
而现在哪?
周访就是要把这个事情先摆出来,告诉那些背后的主子们,可别说我周访吃独食——
有钱大家一起赚。
既然这钱你们都赚去了,
那么,我这围困杜曾的计划,应该就不会有人阻挠了吧?
周访的想法,很快就插上翅膀,飞到了建康。
这时,王廙叔侄俩在沿路拜访了不少故友亲朋后,也终于回到了乌衣巷,正巧就撞见王导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王导看见王廙从外面进来,就像看到救星一样,一把拉起王廙,就往书房里走,嘴里还打发了一句,
“逸少,去看看长豫吧,他被救醒七天了,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成天摆弄你伯母的首饰盒子。”
王羲之也赶紧走向后院,曹夫人的住所外。
王羲之站在园子外,命下人前去通传,不多时,有丫鬟领着王羲之往里面走。
一边走,一边还说道,
“大夫人说了,逸少公子是自家子侄,她看你像亲儿子一样,不用像外人那么拘束。”
说归说,做归做。
王羲之还是把该有的礼数做到了前头,才进屋拜见曹夫人。
再见曹夫人,已经消瘦的如同枯柴一般,显然是不知道哭死过去几次。
曹夫人受过了礼后,站起身来,走到王羲之面前,说道,
“孩子,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险吧?长豫成了这样子,我就怕你也出个好歹。你回来拜过令堂了吗?”
王羲之行了一礼后,说道,
“伯母,侄儿刚才见过家母,家母吩咐侄儿过来请伯母过去说说话。”
曹夫人看着王羲之,又想起往日里王悦蹦蹦跳跳的模样,更是不禁悲伤——
她不敢再看眼前的少年,说道,
“我也正好想着卫妹妹哪,那你去后面见见长豫,陪他说说话。你回来了,伯母也就放心了。”
曹夫人说完后,就离开了园子,向着王羲之母亲卫夫人的住处走去。
王羲之目送走了曹夫人,转身来到里间屋子,看到枯坐在四轮车上,摆弄着女子首饰的王悦。
他还没说话,王悦就先说话了。
“回来了,都知道了?坐吧。”
王羲之道不是很惊讶,拿了把凳子坐在旁边,问道,
“你查出是谁做的了?要不要我派人去把他干掉?”
王悦摇了摇头,说道,
“你不要冒这个险,也不要蹚这趟浑水,我的事情,我的债,自有家父做主。”
王羲之看着当初那个明媚的少年,如今行将就木的只剩一团死气,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难受,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对方。
看着语塞的王羲之,王悦倒是先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别这样,我这不是挺好嘛,庾琛叔父连个全尸都没留下,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也不要怨恨文君嫁了别人。”
王羲之忍着痛意,问道,
“是太子,还是东海王?”
王悦微微一笑,说道,
“我刚才都和你说了,这件事太大,你管不了,自然就不会是他们。”
“难道?”
王悦点了点头,又伸出手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说道,
“你知道就行了,可不要记在心里。一个人记在心里的越多,就越累。”
“那伯父知道嘛?”
王悦又是一笑,说道,
“天下的事情,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嘛?你不要小看了他,处仲伯父不过是王家的面子,家父才是王家的里子。”
王羲之眼神中闪过一丝犹疑,想说又没说,还是被王悦看出来——
“逸少,怎么,看我跑不起来了,就不和我说真心话了?”
王羲之被戳破了,眼神躲闪着说道,
“不是,只是一种感觉,没什么证据,又是咱们的长辈,我也不好说。”
王悦停下摆弄首饰的双手,把首饰一件件放回箧中,说道,
“处仲伯父?他怎么了?”
“我也是说感觉啊,总感觉他有些歪心思,只怕是大将军他也嫌不够。”
王悦点了点头,说道,
“你的感觉没有错,深猷(王允之字深猷)之前就和我讲过,他在处仲伯父屋里睡觉时,就听到过处仲伯父和下属谈论过,还是他佯装大醉呕吐才避开了处仲伯父的怀疑。”
王羲之一惊,问道,
“那既然知道了,不做一点准备嘛?”
王悦笑了笑,说道,
“准备?准备什么?试一试有什么不好?”
“你也?”
“哎,别多想,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要周访、祖逖这种忠臣良将还掌得兵权,处仲伯父就不会冒这个险。”
“你刚才好像没说陶侃?”
“他?他也是个乐祸人,他巴不得乱起来哪。你听说了嘛?司马裒也从广陵回到了建康。”
王羲之点了点头,说道,
“世将叔父和我先去的广陵,司马裒把兵权交给了处明(王舒字处明)叔父,还有一件小事,我有点参不透,想和你说说。”
“小事?什么小事?”
“有个叫苏峻的坞主,从长广郡携家带口的,乘船到了广陵,处明叔父把他留下了。”
“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嘛?长广郡在青州,那边曹嶷时不时要去下面的郡县就食,时间长了,自然是要跑的,要不然徐州和淮南哪来的那么多流民?”
“我不是说这个,我说得是这个苏峻。这个人不简单。”
“哦?不又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坞主嘛?有什么不同嘛?”
“我也说不上来,我和那人也是第一次见,但总觉得他身上那种气质,熟悉的很。”
“气质?你这越说越悬了,难道他还能比你那卫玠舅父还要潇洒风流不成?”
“不是那种气质,是那种。”
“哪种啊?”
“就是那种,你总觉得他在云里雾里,实在看不透他的想法,有点像,像……”
“像谁?”
“像处仲伯父,对,就是这种的感觉,我说我怎么在广陵见了没有一百坞主,也有五十了,就偏偏记下了这么一个。”
王悦皱了皱眉头,说道,
“你是说,你在一个无家可归的坞主身上,看到了图谋天下的枭雄气?”
王羲之点了点头,说道,
“对,就是枭雄气。”
“别逗了,就算他有枭雄气,他能干什么?你总不会因为一点怀疑,就让处明叔父把人家砍了吧?那样以后谁还敢南渡?”
王悦顿了顿后,又说道,
“就算他真有问题,也得等他暴露出来之后再收拾他,那种防患于未然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想了,得不偿失。”
王羲之听后点了点头,说道,
“刚才进来时,茂弘伯父说你七天不说一句话,我还担心……”
王悦挑了挑眉毛,说道,
“担心什么?担心我因此沉沦吗?我这就是做给他们看的,我要是不做出这个样子,那些宵小之辈敢跳出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