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见室。

再次见到霍晋琛，宋清玥险些没有认出他来。

哪里还有往常的高冷禁欲、意气风发呢？他剃了个锃光瓦亮的光头，身穿灰蓝色的监狱服，表情麻木，目光呆滞，右腿在地上拖着，骨折错位肉眼可见。

骄傲自负早已被摧残殆尽。

“号，坐下！”

狱警厉声呵斥了一声，霍晋琛才呆呆傻傻地坐下。

被揍个死去活来，可怜的男主角总算从癫狂状态中走了出来，不再囔囔着要哐哐撞大墙，而是将自己封闭在独立的精神空间里。没得办法，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好像他在平行世界过了一辈子般。

他现在想起梦里的事就会止不住地战栗。

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霍晋琛？”宋清玥试探着叫了声。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霍晋琛身子猛地一僵，意识到什么，原本没有焦距的双眼瞪得溜圆。他机械般地转过头来，不敢置信的目光“咻”的一下落在对面。

待看清楚面容之后，霍晋琛“蹭”的站了起来。

“清玥？清玥！”

后一句“清玥”叫得格外大声，像是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居然是宋清玥。甚至于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不相信她会过来探视，还是她并没有像梦里那样……

“号，坐下！”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霍晋琛“唰”的一下坐回去。

碰到那冰冰凉的椅子，霍晋琛眼底闪过恼怒，似乎有些难以接受自己变成了阶下囚，还变得这么怂，而且在宋清玥面前露出如此狼狈的一面。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霍晋琛直勾勾地盯着宋清玥，那双上一世薄情冷漠的眼此刻满是赤红色，情绪异常复杂。

惊讶、狂喜、后悔、愧疚……

“清，清玥，真的是你？”他那嘶哑的嗓音狂颤。

“怎么？认不出我来了？”宋清玥轻笑，“我可没怎么变，倒是你……”

她上下打量着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一点都看不出来曾是容城赫赫有名的封少。”

不管霍晋琛是否知道前世，宋清玥都很乐意看到他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过去万人簇拥的生活和现在人人唾弃的遭遇对比，一定难受得快要窒息而亡吧？

霍晋琛并不在意她的挖苦。

在确定眼前人就是宋清玥之后，他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脊背再度往下弯了弯。

“清玥，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梦？

宋清玥脸上的冷笑敛了敛。

他不会是通过做梦……

霍晋琛双目放空，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在那个梦里，我的计划成功了，成了宋氏集团背后控股者，宋叔病逝，华姨跳楼。”

顿了顿，他艰难开口：“是我安排人将华姨从楼上推下来的，并伪造成跳楼自杀。”

宋清玥指甲嵌入手心。

果然是他！

“宋叔华姨去世，等过几年你也不在，宋氏集团就是我的了。”霍晋琛崩溃捂脸，“可我发现自己居然可笑地爱上了你，会因为你对封迟洲笑就恨不能弄死那个该死的家伙。”

“我根本舍不得对你下手。”

“舍不得？”宋清玥像是在讥讽，又似自嘲。

他将刚生产完的她连夜送进精神病院，让她在里面过了整整五年的炼狱生活，又是电击又是殴打，还得注射镇静剂吃各种乱七八糟的药，若不是有复仇信念支撑着，早就被活生生折磨疯了。

这叫舍不得对她下手？

霍晋琛好似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他继续往下讲，仿佛在解释些什么。

“本来想让你死于‘难产’的，这样外界也不会多加怀疑，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先一步知道了当年针对宋氏集团的幕后之人是我。”

要不是她气急攻心早产，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等他们问我计划要不要提前的时候，我犹豫了，我一直不敢承认自己爱你，可我非常清楚自己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死，我想让你活下去。”

他错过了无声无息地将宋清玥灭口的机会，事后并不后悔。不，准确地说是后悔过的，后悔对她做了那么多错事，后悔做事不谨慎露了马脚。

他害死了宋父宋母，他们将再无可能。

霍晋琛声音很低，满是无可奈何：“我知道你不可能原谅我，所以……”

所以就把她送精神病院关起来。

那不然怎么办呢？她会跟他鱼死网破的。

宋清玥眼神越发冰冷。

难不成她还得谢谢他放她一马？她怀的可是他的孩子，他却想让她死于“难产”！因为觉得不会原谅，连句抱歉都没有，直接将她送进精神病院。

呵。

“为了说服自己真正爱的是叶蓁蓁不是你，我，我带着她到精神病院看你，口是心非地对你说结婚那几年我都是在忍辱负重。”

“不是的，不是忍辱负重。”霍晋琛赶忙强调。

他想到梦里宋清玥听到“忍辱负重”时的反应，心都拧到了一块儿。何必呢？何必要这么往死里虐她？明明爱的是她啊！

如果他对她不那么残忍，是不是……

“清玥，我没有在忍辱负重。”霍晋琛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梦里的那个他了，另一个他来不及说表明心迹，好在他和她再次见面了。

明知道那只是一个荒诞的梦，明知道眼前的她并不是那个被他伤透了心的宋清玥，他还是想要说，即使她会不屑一顾，或者觉得他精神失常了。

梦里的她到死都不知道他其实深爱着她。

“清玥，能够娶你为妻，是，是梦里的我最幸福的事情，可我亲手毁掉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霍晋琛痛哭流涕。

或许，他真的疯了吧。

那明明只是个梦啊！

宋清玥冷眼看着他在面前哭得伤心欲绝，并没有为他这“迟来的深情”所感动。不过是个三心二意、心狠手辣的男人罢了，他能背叛叶蓁蓁爱上她，将来也会对其他女人移情别恋。

而且，上一世的她已经被他逼死了。

她无法理解的是他到底为什么要弄死自己的孩子。

“那个孩子呢？”迟疑了下，她问。

霍晋琛哭声顿住，泪水挂在眼眶上，想到了什么，他绝望抱头：“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他的，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你和封迟洲的儿子，但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