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钺的话，句句透着不可更改的真情实意，令同样深受情爱折磨的赫连绰无法反驳。赫连绰踌躇了片刻，歪着嘴，忿忿地说：“真的决定了？要走？”

司钺笑得更开心：“以前大哥你还在休养，我脱不开身，现在形势逐渐明朗，毒瘤也已经拔除，想来不会有什么大动荡了。以后有大哥坐镇京师，我们后顾无忧。我先行一步，然后让金戈点齐了兵将，去支援武家大军。”

“臭小子，看来你都安排好了！”赫连绰顺手给了司钺胸口一拳。这一拳明明不痛，偏司钺好像被打伤了一样，提着一只眉毛，在胸口胡乱揉搓。

赫连绰翻了个白眼，问：“什么时候走？”

“立刻。”

赫连绰眼珠子一瞪：“这么急？你赶着抢女人呢！——哦，对，你就是要抢女人。”

司钺：“……”

“打算带着谁？”

“金戈就不带了，我想让梁洪涛陪我去。”

赫连绰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他？他腿脚不好，让他去做什么？你是不是怕兵马提督府没人坐镇，才不带金戈的？”

司钺点点头：“宋华庭派来的那些细作还没有全部落网，我不能不警惕。金戈是个碎嘴子，好在脑子灵活，办事利落，得留下。”

赫连绰琢磨了一下，说：“金戈留下确实应该，但是梁洪涛不是你最好的帮手。他对宋明臻确实不错，也受宋明臻信任，可他到底不适合远路奔袭。这样吧，宫中有我，你带周阳去。”

“周阳？不行，”司钺说，“周阳虽说是咱们燕北旧将，好歹在太子成亲大典上救过陛下的命，受陛下信任，他掌管禁军，没有人会说什么。可是哥，你是一品国公，掌控重兵，你若是掌管禁军，有谢、叶两家的前车之鉴，你以为你能躲过那些大臣们的口水战？”

这话有理。赫连绰立刻换了主意：“我亲自去请楚王不就得了。他受陛下偏爱，又在谢迎天造反期间执掌过禁军，没人会说他。不过到时候他在宫中行事更加方便，一旦陛下……嗐，没事儿，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想要的公平，我守得住！”

司钺笑道：“谢谢哥。”

赫连绰先一步骑上了战马。

司钺想起了什么，追上去说：“有件事舒裕哥你应该知道。几天以前，司安乐请司砚到周阳家去，言语之间好像是要结亲。周阳他爹觉得自家门楣低，不敢立刻应承下来。他爹周老将军问我的意见，我倒不在乎什么门楣的，不过他父子曾经在你麾下当过值，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赫连绰肩膀一挺，说：“我能有什么想法？惠清公主又不是司如意，行事自有分寸，她看上了周阳，本身就不在乎什么出身门楣的。再者说了，惠清公主虽是帝女，也只是嫔妾所生，我们燕北大好儿郎，什么人配不得？难道还叫高攀吗？”

司钺咧嘴一笑：“也就是舒裕哥敢这么说。”

“去吧，”赫连绰扬着马鞭意气风发地说，“自个儿的女人，是该攥在自个儿手上。我打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小子是个命好的人，江山美人，你不用选，都抓得住！”

司钺很少得到赫连绰的鼓励。他原本还担心，因为“醉心”的毒，赫连绰会对宋明臻抱有很大的芥蒂，他甚至在脑子里反复琢磨，该怎么跟赫连绰解释，宋明臻不是投毒的罪魁祸首，怎样把宋明臻拿到解药的心酸和艰难告知赫连绰。但赫连绰并没有给司钺解释的机会，因为无论宋明臻在整个事件中扮演什么角色，只要司钺喜欢，赫连绰就会喜欢，就是支持他。

司钺再次为能够遇到如此一个知己良师而无比庆幸。

宋明臻就远不如司钺那么幸运了。

在宋明臻的坚持下，她和李素生立刻踏上了去往永昌的路。他们不分昼夜，徒步跨山跃河，只是为了能早一点见到曲百兽。他们一路上求过行商的马队，问过卖炭的牛翁，不过绝大多数时间里，还是靠他们自己去丈量土地。

这样行了三日，宋明臻因为疲累更因为生病高烧，昏倒在路上。

同样挂念碧落安危的李素生一咬牙，将宋明臻背在背上，继续赶路。

去往永昌郡的路好远啊，望不到头似的，迈出去的每一步路，好像都在考验着他们的意志力。

李素生也走不动了，他几乎是在拖着宋明臻前行。宋明臻的手无力地垂着，腰带上藏着一只不起眼的红色弓弩。

他们的衣服已经破烂，长时间饥饿和疲惫折磨得他们没了人样儿，比乞丐还不如，就是路边的流浪犬，都比他们走得轻松。

李素生抬头看了看天上火辣的太阳和从太阳下掠过的秃鹰，想：那天上的飞禽应该是在等着他们倒下，来让它们饱食一顿，不过他没有以身饲虎的心思，他想活着。

活着，不只是为了自己，也为了两个不屈的女孩。

启程的第三日傍晚，筋疲力尽的李素生和气息奄奄的宋明臻终于望见了永昌郡的城门。

但他们最先遇见的，不是城门口的黎国守卫，而是远在城门外灌木林里巡逻的士兵。那些士兵在昏黄的亮光中隐约见到了一个移动的影子，警惕心一下子回归身体，都亮出刀枪剑戟来迎接李素生和宋明臻。

“站住！”巡逻兵略显慌张地大声命令道。他们可不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放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李素生虽然害怕，但拖着宋明臻身体的手没有松开，反倒紧了几分。他后退了几步，还是落在了行动快速的巡查兵的包围圈里。他一时拿不准，在两军阵前草木皆兵的人们，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将他们的头颅取下来，以细作的身份到曲百兽面前邀功，若不幸真的如此，那么曲百兽是见到了，却也成了一场笑话。他一动不敢动，也没有出声求饶。

凑近了，巡逻兵才看出李素生和宋明臻憔悴又狼狈的样子，那个样子，是没有什么抵抗能力的。他们的心放宽了不少，只是兵刃还对准了两个人，大声问道：“你们是谁？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