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砚距离篝火最远。他坐在叶蓁蓁身边，只是微笑着，不住地眺望——也只是眺望而已，就算叶蓁蓁鼓励他过去他也没行动。

司卿背着手站在人环之外，笑问宋明臻为什么不参与进去。宋明臻以前被人踩掉了鞋子，平白得了一场哄笑，所以再也不想去了。只是这个原因不想被司卿知道，于是随口答曰“司空见惯”。宋明臻不去，司卿也就“体贴”地陪着了。

距离跳动的人们最近的是司慕。他最是年少，也正是上蹿下跳的年纪，可他似乎心里有事，有些心不在焉。

玩闹了不知多久，有人喊了一声“肉烤好啦”，篝火舞才终于散了。好些人的身上钻出了一点汗珠，又被旺旺的火苗烤得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正在人们品尝烤肉和美酒的时候，就听见负责搬运礼物的下人们发出了“哎呀”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轻微的撞击声。碧落眼尖，一边冲过去一边责骂：“不知轻重的东西！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宝贝，磕碰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这一声责骂，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听见碧落带了十足底气的断喝，宋明臻先站了起来。不一会，她就等来了小心翼翼抱着礼盒过来的碧落。

碧落把礼盒打开，为难地说：“公主，下人们毛手毛脚，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太子殿下送来的琴磕碰了。您给看看吧。”

宋明臻瞧了一眼，说：“这么贵重的琴，我怎么能懂？还是让太子殿下亲自看看吧。”

说着，宋明臻便在碧落的协助下，将琴取出来，摆在了司卿面前。

最初送这把琴，司卿就是存了许多心思的。这把琴名叫“求凰”，材质特殊自不必说，单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一把带了深意的乐器。这是当年皇后嫁入皇宫时的陪嫁，外人只是听过它的名字，并没有亲眼见过它的清姿。此刻，因着这个机会，被宋明臻公之于众，尤其将刻在琴身上的名字展现在世人面前，司卿别提多得意了！

司卿用指尖轻轻地、流畅地拨动琴弦，只是简单的一下，叮叮咚咚，如山泉鸣涧，如翠鸟划空，婉转空灵，轻快悠扬，余音徐歇，令人流连不已。

据说司卿最爱琴，儿时因为偷偷学琴，一度荒废学业，被他父皇好一顿打，才勉强停手。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司卿说：“琴没有损坏。这是母后心爱之物，要小心存放。”

宋明臻眉眼里堆了笑，说：“自当如此。只是我才疏学浅，实在比不上瑨国的闺秀贵女。来瑨国之前，只粗疏地学了弹瑟，对于琴，哎，可万万不通了——暴殄天物，倒不如请太子殿下将这宝贝带回去吧。”

司卿从没有见过宋明臻这样的笑容，他的眼睛都亮了。他安插进鹊园的仆人曾经告诉他，玉镜公主的卧室里偶尔传出琴瑟的声音，看来没错了。

司卿明知故问：“公主会鼓瑟？”

“皮毛罢了，哪里叫‘会’？”宋明臻说。

“正好！”大理寺卿白鸿的大公子高声说道，“太子殿下善琴，公主殿下善瑟，琴瑟和鸣，不亦美乎？”

大理寺一向是谢家的地盘，白鸿是谢迎天亲手提拔上去的。司卿觉得舅舅看人的眼光十分好，就连白鸿的儿子都比别人机灵。

别人虽不像白鸿家的大公子一样机灵，但随声应和的本事还是有的。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在鼓动宋明臻和司卿合奏一曲。

楚王司砚依然不动声色，游离在热闹之外。他原本是不想来的，但他的父皇得知他收到了宋明臻的请帖，非要让他来凑热闹——哼，果然“热闹”。

只要宋明臻应下了太子的这一曲，他觉得他就能解脱了。

梁王司慕可没有他三哥那么乐观。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但是没有拂袖而去——他还有事情要做，还有一步棋要下。

司卿把人们的起哄都听在耳朵里，好像“骑虎难下”了，说：“正是年节，图个乐罢了，本宫本就不想因为君臣之分和大家生分了。只是，不知道本宫有没有这个机会，能和玉镜公主合奏一曲？”

人们齐齐地望向宋明臻。

“我真的不会。”宋明臻羞赧一笑。

司卿没说话，只是望着她。

那是一种不是强迫胜似强迫的询问。

宋明臻好似妥协了，垂着头，说：“只恐污了殿下清耳。殿下若不弃，我只好献丑了。”

司卿又问：“选哪支曲子呢？”

宋明臻说：“我眼下只学了两首曲子，一个是入门的，叫《白头吟》，一个还在练，叫《龙凤祥》。太子殿下喜欢哪一个？”

《白头吟》对于司卿来说实在太简单，意境朴素。曲调的内容是被丈夫辜负的女子在控诉薄情的丈夫，和节日的气氛也十分不和谐，他便说：“《龙凤祥》吧。”

宋明臻所说的“献丑”可算不上谦虚，她弹的瑟，虽算不上“丑”，但也称不上好，至少精通乐音的叶蓁蓁就听出她弹奏的三处错误。好在人们也知道，鹊园是宋明臻的地盘，和她合奏的又是对她势在必得的太子殿下，所以谁也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指出宋明臻的错误。

再说了，人家是黎国的公主，又不是什么鼓瑟的艺伎，才不需要靠着这个在瑨国扬名。太子殿下拼尽全力娶她，也绝不是因为什么美貌和才华。

司慕早就离开了人群，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他才没心思听这乱哄哄的琴声和聒噪的人声呢。他恶狠狠地想：他得不到的，便只有毁了，就算是太子，也不要得意得太早！

与司慕不同，最初心情局促的桑仁宇终于放松下来。他的妹妹嫁入谢家，桑家当然就和谢家站在了一起。只要玉镜公主嫁给太子殿下，曾经鸡毛蒜皮的糟心事，也就烟消云散了。

整个过程中只有谢寿的夫人桑氏在丈夫耳边说了什么，夫妻俩一起笑了起来。笑声很小，立刻就淹没在篝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当中。

一曲终了，宋明臻羞涩致歉，司卿委婉鼓励，各位听众卖力捧场，再加上从远处传来的轻微又连续不断的烟花爆竹的声响，一切好似十分完美。

直到有一群不速之客粗暴地闯进来。

能让许多黎国侍卫不敢阻拦，敢不给几位皇子面子，这样的人在整个瑨国也找不到几个。除了皇帝和皇后，就只有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