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坐在马车内，有些晃神，那时，她刚来钰朝的时候，是怀着长久在这里潜伏的准备的。

现在，她要回去了，回到她从小生长的景天朝。

可以说，景天朝那里有自己的成长和忐忑，而钰朝，则成就了自己。

锦瑟闭了闭眼睛，眼角有闪过的泪水。

马咕噜在这片树林里响，在隔了大概五六米的地方，有一个小黑点不断在移动移动着。

正是跟上来的白芸儿，她不敢跟的太近，凑远了些。

这也导致她很幸运的没有被赶车的暗卫们察觉到有人在跟踪。

到了景天朝最繁华的上京城，暗卫那处令牌给守城门的士兵看，得到通行后，驾着马车继续前进，很顺利。

可是白芸儿便与之不同了，她抬头仰望着城门烫金的黑体匾额，上面写着上京城。

这她跟着跟着，都出了国界了，跑到这景天朝里来了。

那她还要不要进去了……

白芸儿有一丝的犹豫，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放弃，都跟了这么一路了。

她似轻门熟路的就要进去。

‘‘站住，你的令牌呢。让我看过才可以。’’士兵喊住想要蒙混过关的白芸儿。

‘‘我，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下次一定，一定。’’白芸儿可怜巴巴的双手紧合，真挚的恳求着。

‘‘忘记了?这人人都知道出城需要令牌，你恐怕根本就不是景天朝里的人吧，快走，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士兵可不吃这一套，他警惕的看着白芸儿，越来越觉得可疑，想必是钰朝里的人吧。

‘‘我真的是啊，大哥，你若不信，你让我先进去，等我回去了，再把令牌给你送来让你查看。’’白芸儿看着这油盐不进的士兵，心里无奈的紧。

真是，远者都是客，哪怕不是你们的人，想要进城看看都不行吗。

‘‘不行，你再这样不识好歹的出诡计，我们当场就抓了你。’’士兵握着腰间的剑，若是白芸儿再多说一句，他就毫不客气的抽剑了。

白芸儿看着她这凶神恶煞犹如来了敌人就要攻击的架势，退后了几步，摆了摆手。

‘‘我不进了行了吧。’’若是是为了找那位公子，她还不稀罕踏足这里呢。

白芸儿转身，没办法，先离开了，只能找个时机混进去了，反正，那蝶粉没个十几天的时间是不会消失的，她还是能找的到。

摆摆手，整理自己的心情，跳蹦着走了，刚跳一步，想到自己是淑女，要时刻优雅。

赶紧放下脚，小步小步的走着了。

‘‘拜见主子，锦瑟姑娘我们已经带回。’’暗卫回禀。

‘‘好，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陆衍转身，看着走入这殿中的女子。

四周寂静，暗卫们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陆衍和锦瑟。

‘‘你的伤好了?需要我吩咐太医让给你再检查检查。’’陆衍也觉得两人之间好像没什莫话可说的，只能让自己随口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

其实看到锦瑟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有一个声音，他想要问她这一段时间过的好吗，伤口好了吗，她还生自己的气吗。

虽然这只是几个月没有见面，却让陆衍觉得时隔多年的感觉。

很奇怪，在没有亲自去钰朝的时候，自己也和锦瑟未见好几年，一直只是信上交代任何事情，或者是派人代传达。

似乎见了锦瑟，他心里越来越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冲动，他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让锦瑟在自己的身边做点任务就好，何必派她来这么远的地方。

可是，陆衍还记得在锦瑟的那个院子，发生的事情，他做了什么，锦瑟又说了什么。

‘‘不用，我的伤口已经好了，毕竟，受伤是常有的事情。现在，想必主子让人带我回来，一定是有新的任务派给我，属下时刻准备着。’’

锦瑟低下眼，眉毛有一瞬间轻动，也没什么情绪，只是做着自己的本分之事。

她不会生气，更不会和谁谁怄气，只是失望，想要逃避、逃离。

甚至，她来这里的路上，她还在想，或许，自己没有遇到陆晟，还是一个乞讨流浪的人小姑娘，也还会带着几份童真。

陆衍皱眉，有点不悦，又在克制什么，手紧紧篡着奏折，平复了平复心情。

她如今，这么会跟自己见外了，以前，她会喊他的名字，生气时，根本就不会忍在心里，他也从未把她当做自己的……属下。

不，她是自己的属下，但是自己十分信任的人。

自己派人把她接回来，也并非是其他意思，只是想要，所以便做了，这其中本就不掺合什么利益和杂念的事情，怎么从锦瑟口中说就让自己这么不舒服呢。

‘‘我没有那个意思。’’陆衍想了想，最后还是反驳了一句。

锦瑟没多想，觉得只是字面意思。

‘‘那请主子派任务，属下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完成您交代的任务，否则您就任由属下这样闲散，属下实在觉得良心难安、惶恐至极。’’

第二百四十三章

锦瑟噗通一声就单膝跪下了，那一声响亮。

让陆衍觉得十分刺耳。

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忍耐下去，眼神变了又变。

‘‘好，既然你这么想要一个任务，朕就给你一个。你还记得吧，几个月前，何诸带着数千将士去攻打钰朝，以至于这些将士死伤无数，现在军营里基本上都是惶惶不安的，正好有一事，朕一直在犹豫要找谁去‘安抚’这些将士，既然你想，那就你去吧，记得，要顺从。’’

陆衍说着，观察着锦瑟的表情，他不是真的想让她去的，也有一些报复她之前说那话的一味，如今一说，心情倒是通畅了些。

安抚将士，分两种，一种是男人去，那是真正去照顾他们有什么需求的，就是伺候他们具体的事务的。

而另一种‘安抚’是众人都明白、也都默认了的，就是派一些女人去伺候他们的生理需求。

而这是体面的说法，也有一种不体面的称呼，便是军妓。

是将士，哪怕是将军，常年征战杀场，也不接触些女人，个个都是莽汉武夫，也会有需求的，但也不能强啊。

所以，总会安排也女人的，或者是俘虏。

锦瑟身子僵了僵。

因为她低着头，看不见她的神情，陆衍只听她良久，声音便得有些沙哑的说了句:‘‘属下……遵旨。’’

自己的命都是陆衍救的，甚至身子也给了陆晟，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锦瑟说完，站了起来，转身要走。

看她的状态，恐怕真的要去军营里了。

陆衍脸上有了毫不掩饰的怒气，和不理解，甚至说，在这一刻，他觉得从来没有了解过锦瑟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心里都有些急了，看着锦瑟的背影，几次三番的就要张口让锦瑟回来，可是到嘴边的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嘴皮蠕动了好几次，就是一直堵在喉咙间。

这句话，他真的，堵在心里了。

说到底，陆衍也是害怕，他也担心，哪怕他告诉锦瑟可以不用去，甚至是根本就没有让她去的打算。

她会佛了自己的好意。

再者，会有自己戏耍她的感觉吧。

不是，他到底怎么做才行，才能让锦瑟的气消了，或者是说出来是因为什么吗?

陆衍觉得这比处理这些大事还要难上百倍，看着锦瑟已经消失了的背影。

他一拳锤在龙椅的把手上，有了很深的红印，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望着锦瑟离去的方向。

好，真好，既然自己想去，他不阻止。

陆衍反怒为笑，笑出了声，甚至很古怪，叫人觉得阴森。

他接着颇为平静的翻看奏折，打开，批阅。

一目十行，却是一行都没有看在心里。

陆衍看着上面写着今年多了些抢劫案、强抢民女的案子、千奇百怪的。

这什么啊，这种事情，还要上个奏折给他说说，直接就交给刑部不就好了。

陆衍啪一声合上，看不下去。

他这个皇上，不是管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的。

烦躁，真烦。

陆衍站起又坐下来，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

是，他是在生这奏折的气，真气。

陆衍自己总结。

可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就谁也不清楚了，只有陆衍自己清楚自己的内心吧。

陆衍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疲倦，而觉得烦躁。

头靠着龙椅座上，两眼闭着，可是一点都没有觉得累的意思，反倒觉得更加清醒百倍。

‘‘来人，来人啊。’’陆衍喊了声。

殿外的随侍赶紧进来，问道:‘‘皇上，您喊奴才有何吩咐啊？’’

‘‘刚才，出去的那个女人，你留意了没有，她离开了多久了。’’

‘‘皇上，是一位姑娘是吧，她大概已经离开有半个时辰了。’’随侍估摸了估摸，说着。

‘‘好，你下去吧。’’陆衍静默了一会儿，让他走。

‘‘是。’’随侍松了口气，他想着皇上刚才那么着急的喊了一声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哗啦。’’身后一声巨响。

随侍只觉得脊椎一凉，脚步加快的离开殿内，丝毫都不敢做停留。原本松开的气又提到嗓子眼上了。

他这可是他来这里当值以来，第一次见到皇上发这么大脾气。

转身余光扫了一眼，看见的便是满地的奏折。

只看了一眼，随侍就不敢看了，因为皇上往他这个方向看了。

随侍赶紧站在陆衍看不到的地方了。

陆衍看的虽是这个方向，可不是在看随侍，而是锦瑟离开时的那一瞬间。

陆衍的心口处突然的骤疼，他不堪的捂住自己的心口。

等恢复后，他站了起来，出了出去。

直奔的是军营。

锦瑟已经到了，她是骑马来的，经过景天朝的一些地方，她只觉得熟悉。

如果有时间，她愿意去逛逛。

好像……自己当时也是那个样子吧。

锦瑟看着街道角落处哆嗦蹲着的一道小身影，是个乞儿。

她目光柔和了些，似乎是透过这个小小的身影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锦瑟停下马，向那小乞丐的方向走去。

‘‘小姑娘，你的父母呢?’’锦瑟语气很温柔。

‘‘姐姐，不……这位小姐，我爹爹因为得了伤风没钱医治去世了，我娘亲，身子也不好，只能躺着。’’那小乞丐小声的说着，看着面前比她高很多的锦瑟。

她觉得锦瑟很亲和，也很温柔，想要喊她姐姐，想起什么，急忙改了口。

自己怎么能攀扯上眼前看着很有钱的小姐呢。

‘‘乖，你可以喊我姐姐。姐姐告诉你，你一定要想办法去找个活，不能在这里一直乞讨哦，你只有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才可以让自己丰衣足食哦。

不过，记得不要进宫去当宫女，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哪怕是进到任何府邸当了下人，也比那里好。’’锦瑟从腰间拿出了一掂银子，但只是取了一小块。

她想要交会她能够生存下去的道理，给她再多的银子，也是会有花光的那一天。

若是这个小乞丐聪明，知道怎么做，有人点拨她，也是好的。

‘‘谢谢姐姐。’‘小乞丐伸出手接过锦瑟递来的银子，连忙磕头说着。

‘‘你要记得我给你说的话。那才是最重要的，这点银子，给你母亲买点药吧。’’锦瑟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她觉得，这样，能够让这个小乞丐觉得自己不是在施舍，而是馈赠。

为她保留心底的一点点自尊吧。

可是自己那抹自尊心呢。

到了那军营，就是真的没有了。

锦瑟上马，不再管小乞丐了，驾马离开了。

自己给她说的很多了，但真正还是要靠她自己去做，谁都帮不了她。

‘‘驾……’’锦瑟拽紧马绳，她是真的要去军营里。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也知道，自己心里是不会接受。

但是，不能接受的人是锦瑟，是她自己，儿能接受的，只是身为陆衍属下的自己。

不管主子让你干什么，身为属下，就有责任，有使命。

锦瑟明明告诉自己，陆衍是自己的主子，他甚至是这景天朝所有百姓的皇上，可是，她总会有一种难以去辨别是什么的伤心。

小乞丐看着锦瑟离开的身影，只觉得她犹如娘亲故事中的仙女般。

默默握紧自己手中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