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浔斟酌片刻，“那就红衣吧。”

红衣怯怯道，“大天师，鬼上身会折损阳寿，确定要用这个办法吗？”

大天师是半神，寿数不知几何，多几天少几天都无所谓，但方浔是凡人，凡人的寿命短暂且宝贵，能不浪费还是不浪费的好。

“废话真多，让你去就去！”

叶弥一皱眉，红衣立刻动了，幽光一闪，已没入方浔体内。

那是方浔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森冷之气在周身游走，四肢像是灌了铅一样，一动不能动，他想对叶弥说停一停，嗓子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就像身处绝境，希望的光就在咫尺之外，却怎么都触摸不到。

时间无限拉长，也许只是几秒钟，但对方浔而言，却仿佛经历了一次生死劫。

很快，红衣从方浔心口出来，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看到什么了？”

客厅里，所有的目光瞬间聚集在红衣身上。

“瞎子，找一个变成瞎子的法师。”红衣简短的道，“他知道幕后主使。”

冬天的第一场雪，在入夜时分，悄无声息的停了。残雪很快融化，只有微湿的路面提醒人们，不久前曾经有雪飘落。

凌寒将至。

逼仄的小院子里，孩子正哭的伤心，她花了一个下午搜集雪末、堆成的小小雪人尚未成形，便融化大半。

须发花白的爷爷笨拙的劝着，“还会下雪的，现在天气还暖和，不够冷呢。冬天还很长，再过一两个月，肯定还会下雪，到时候爷爷跟你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劝和半天，直到爷爷许诺冰糖葫芦，小女孩才破涕为笑，乖乖回房间写作业。

“南方的雪就是这样，仿佛春天里沾衣欲湿的杏花雨，吝啬的很。”叶弥站在院门口，轻轻笑道。

那老者很是错愕，微微侧头，竖起一双耳朵判断叶弥的位置。与此同时，手朝腰后摸去，那里别着一把短剑，用牛皮剑鞘装着，吃饭睡觉，从不离身。

“明末清初，有一位铸剑大师抱桐子，所铸短剑千锤百炼，放在阳光下一照，剑身有绵密的菱形图案，时人称之菱花剑，锋利无比，多用于暗杀。”叶弥缓缓道，“老人家，我有很多疑问需要你解答，天寒地冻的，老人家可愿请我进屋坐坐？”

“请吧。”老人颓然转身。地上堆着不少杂物，老人游刃有余的在杂物间穿梭，即便那双眼睛已经成为摆设。

“寒舍简陋，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待贵客。”老人捺亮电灯，指了指小板凳，请叶弥坐下，“今天下雪，想必路不好走，叶天师这一趟辛苦。”

“哦，我居然这么出名吗？”叶弥微微一笑，这里距离N市有四个小时的车程。若不是强大的好奇心驱使，她才不愿意跑这么远。

“老朽眼瞎心不瞎，久闻叶天师手段高明，战无不胜，老朽很是仰慕。想不到今日有缘一见。”

“客气。我来问一桩十五年前的案子，问完就走。”叶弥环顾室内，陈设简陋，但并不穷困潦倒，桌上只有老人和孙女的用品，想必是祖孙俩在这小村子相依为命。

听到十五年前，老人脸上稀薄的笑意瞬间凝结，“过了这么久，还是躲不掉。”

“当然躲不掉，这世上还有人爱着她。”叶弥勾唇一笑，“说一说吧，当年，上官瑜究竟因为何事出了意外。你，N市首屈一指的大法师苏烈，为何会变成瞎子？”

十五年前，他不过三十岁，年轻有为，而现在，身形佝偻，老态龙钟，说他六十岁都不过分。他曾经拥有强大的力量，窥探天机无度，身体一旦走上下坡路，必然惨遭反噬，愈来愈下。

半晌，老人长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老朽这一双眼睛，会望气，贵人将至，紫气东来；黑气缠身，大祸将至。灵兽之所在，青气藏龙，白气卧虎。正是凭借这双眼睛，成了远近闻名的风水大师，趋吉避凶，算无遗策。”

望气的天眼，和判鬼的阴阳眼，都是天赐异能，后天无法训练或培养。

“有人嫉妒你的才能，把你的眼睛刺瞎了？”叶弥疑惑道。

老人摇摇头，“不，是老朽自己动手，废了这双招子。这世间，有些人是画痴，喜欢收集名画；有些人喜欢古董，收集瓷器珍玩。十五年前，有一位收藏家来到过N市，他喜欢收集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花草虫鱼，宝剑玉器，甚至是，独一无二的人。”

“可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是真正独一无二。连正神都有九位之多，其他的可想而知。”叶弥耸耸肩，不以为然。

闻言，老人竟拊掌大笑，“说得好！说得好！没有什么是真正的独一无二，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所以，他是收藏家，也是破坏家。每每有更好的出现，他便将低劣的一方毁掉，确保他拥有的始终是独一无二。上官瑜，有着无与伦比的鉴赏才能，只需一眼，便可分辨古画真伪，断明年份出处，与最精密的仪器检测一般无二，从不出错。“

“所以，收藏家看中你们的才华，要将你们带走？”

“是。他派出大量猎手，潜入方宅捉人。我是法师，自然不会放任他们为非作歹，到了方宅才知道自己面对的，居然是初代吸血鬼。我打不过他们，连累上官瑜重伤濒死。覆水难收，回天乏术，我更不想成为收藏家的藏品，索性自剜双目，这样一来，就失去收藏价值。可是上官瑜却被吸血鬼同化并带走。”

往事历历在心间。

老者苦笑道：“一败涂地。我自然没有脸留下来，躲到这个小村子里，苟延残喘。天可怜见，于路边捡了这小丫头，总不至于孤苦伶仃。”

“上官瑜还活着...虽然跟死了差不多。”叶弥淡然一笑，“我要把她带回来。一个有吸血鬼效力的收藏家，想必来历不凡。”

老者听了，诡秘一笑，“听说叶天师是半神，你可知，这位收藏家也是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