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姥爷只拿眼瞪着谢春芳，看得人心里瘆瘆的。谢春芳知道，今日出了谢家门，若是进不了伊家门，怕是再无片瓦遮身之处，事已至此谢春芳也没什么好挣扎的，麻利的从板车上面跳下来：“婶，我要嫁给你儿子，你若是不要我，谢家我也回不去的，干脆一头撞死在你门前，你给我在伊家的土地上寻个角落埋了便是。”

“这......”伊母转头看自个的哑巴儿子，只见儿子已怔愣在原地了。少不得要自己替她拿主意，张家的闺女是她二姨寻来的，品性脾气是相当温婉的，人也能干，菜园里的菜出得多些，都是张家姑娘自个揽到市场上卖的，模样也还行，就是腿脚有些不麻利，但也不影响行走，只是姑娘家的稍有残疾，一般总是难以被相看成功，就像去菜摊子买菜一般道理，品相佳的都是最先调走的，剩下的青菜，摘干净烂叶倒也卖得出手，再不济降价出售也是可行的办法，唯有被车轮子压烂的，被虫蛀空的，长糠的这些，白送还得被人嫌一句占地方，挑来选去总是免不了被市场淘汰的命运。

相亲，从某种本质上来说，也是一种市场交易，价格条件合适，长相卖相亮眼，就容易促成交易。现如今伊母手中就有两颗白菜，一个卖相佳口味却不怎样的如谢家姑娘，一个口味清甜卖相却遭的张家姑娘，说实在话，若是平时，定是选张家姑娘无疑，卖相是给眼睛看的，可不可口却是由嘴决定的，看又看不饱，当然由嘴说了算，偏偏自己的小儿是个哑巴，还是娘胎里带出的毛病，那张家姑娘的脚又是那么一个情况，总得为后辈子孙多想想，况且两个身有残疾之人走在一起，被人耻笑事小，未来的生活未免艰难了些，待自己百年之后，只怕自己这，木讷的儿子会受尽他人欺负，这谢家姑娘一看就是个泼辣的，若是她肯心甘情愿嫁予自己儿子，倒是能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思虑再三，伊母开口问道：“你当真愿意嫁给我儿子？”

“嗯，婶子。”谢春芳拿眼瞥了一眼谢家姥爷，见他满脸通红，可见今儿他是豁出性命要拿自己换那888元的聘金。伊家不收，恐怕下一家就是那些见不得天日的勾栏妓院了，但不如干脆些应下，让父亲承自己一个人情，况且这伊家瞧着，日子倒还过得去，且将就些时日吧。

如此，两家的亲事就算定下了，不过两年便有了伊雅，只可惜的是谢春芳将她的童年悲惨转手变本加厉的从伊雅身上索取回来，如此倒不知奶奶做得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了。

青烟袅袅升起，送去思念千万里。伊雅红着眼眶跪在坟头对着奶奶说悄悄话，伊小妮对伊母无甚印象，只乖乖的跟着伊雅跪在一旁烧纸。

清明时节雨纷纷，泥泞的土路上刻下了每一步过路者的脚印。伊熊一边嫌弃的将口袋里的纸巾掏出，擦着运动鞋的底边，这是刚路过“特步”专卖店时让谢春芳掏钱买下的新款，正是稀罕得不得了的时候，结果非要自己跟着一块扫墓。

墓有什么好扫的？还得连累自己大老远的爬上山。

“咦？奶奶的墓冒烟了？”伊熊将手中的纸团成一团扔下山坳去，指着不远处的山头道。

“鬼节，别说这些不着调的话！”谢春芳拍着伊熊的后脑勺问，一边抖抖索索的道：“你妈平日里就是个惯会装好人的，死后还学会了装神弄鬼了？吓唬谁呢！”

谢春芳轻蔑的睨着哑巴父亲道：“你妈生前就没干过我，死后也别想吓我！”

哑巴父亲，哇呀了一句，撇下谢春芳二人，赶紧扛着锄头冲着坟头方向小跑起来。

“妈，你说，会不会是奶奶知道了你砸她墓碑的事情，现在找你来算账了？”

“少胡说，青天白日的，还能被个死人吓死？”谢春芳强撑着训斥伊熊，今日的风有些大，吹得谢春芳后背阵阵发凉，一圈鸡皮疙瘩瞬间占领了双臂位置。

“阿巴阿巴”先一步扛着锄头的哑巴父亲见到跪着哭泣的一双女儿，惊喜的叫出声来，伊小妮自己开心的跑到哑巴父亲身边，甜甜了唤了一声爸。倒是伊雅只当看不见哑巴父亲一般，将手上剩余的纸钱往火堆里一抛，整了整膝盖上的泥巴，淡淡的冲着伊小妮吩咐道：“东西拿好，回去吧。”

“姐？”伊小妮这才发现伊雅与哑巴父亲间有了嫌隙，当时自己刚回家时就问过父亲的下落，伊雅只说哑巴父亲想儿子了，就回小巷去了，如今看来哑巴父亲是被自己姐姐赶走的。伊小妮对此有些生气，毕竟在她看来哑巴父亲是个与自己一起接受谢春芳暴政压迫几十年的战友，而伊雅扮演的不过是一个救自己脱泥坑的救世主，对于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她心有敬畏，可她要是残害自己战友的话，那点子救命之情便会被抛掷脑后，这便是人之本性。

万般好终会一点小错，无限放大，最后便也只剩淡淡的感谢了。

“如果你想留下来跟伊家人叙旧的话，我一会回来接你，如果你要是想回去了，我也不拦你！”淡淡的言语被风吹得愈冷，吓得伊小妮一激灵的，是了，自己本就是寄人篱下，哪有资格生气？伊小妮没来由的烦闷，不自在的走回伊雅身边。

伊雅亦没有说话，只甩手走人，哑巴父亲在身后激动的大喊大叫，却唤不回两位女儿。

家庭不幸的小孩，心思总是比常人敏感善变些。伊雅是，伊小妮亦如是，唯独受尽全家宠爱的伊熊才读不懂这些小心思。

“喂，你们两去哪？”伊熊叉腰在半道上截住伊雅两姐妹。

“好狗不挡道！”

“你骂谁是狗呢！”

“谁应谁是狗！”伊雅冷冷说道。

“好啊！敢骂我是狗，想打死你们！”伊熊挽起衣袖，作势要朝伊雅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