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醉言。

浦原有些痛恨起自己的脑子来, 不由自主地飞速转动着, 将认识汐里以来她的反常点联系起来, 轻而易举得到一个结论——她说得都是真的。

斩魄刀的能力和形状以灵魂为原型筑成，汐里拥有着极为罕见的空间系斩魄刀, 就跟她的灵魂有关。日常中不时从她口中蹦出的陌生词汇，对现代生活的陌生和对未来发展的笃定展望，她其实并未隐藏过自己的不同。

得到这个结论后, 嘴巴先于脑子一步脱口而出，“留在这里不好吗？”

汐里方才说完她的“秘密”，无力地将头倚在浦原的肩膀，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他的问话似乎经过几亿光年的距离, 从她耳朵慢慢悠悠地传到她的脑子里, 触动了那根弦。

这个问题她想过了无数遍，以至于自动连上了答案。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然后抬起两只软绵绵的手，尽力地把它们举到水平的位置，坐在那里摇摇晃晃, 浦原伸手扶住了她。

她吞咽了下口水，语调缓慢而怪异地对着空气解释道:“左边是这里, 右边是那里。”

“这里有『露』琪亚。”代表这里的左手像是放上砝码的天平, 往下降了一些。

“这里有阿征、呜阿征, 凛、爸爸妈妈。”右手瞬间降落地更低。

“这里有喜助和夜一。”左手下降。

“这里有夏目、叶、安娜、威娜……”一个接一个的名字脱口而出, 右手越降越低，直至完全垂下。

就像浦原不断坠落直至谷底的心。

“你看。”汐里看着自己的手，脑袋晃来晃去，“我怎么选嘛。”

“……真是为难啊。”浦原嗓子有些发干，应了一声。

“我想回家……呜。”汐里呜咽出声，“我回家能活八十年，在这里能活八百年对不对？”

她转脸把手放在浦原脸上，认真的问他:“对不对？”

在他点头后才放开，“但是我只想过那八十年。”

浦原苦笑，“这个时候你也那么诚实。”

汐里猛地躺了下去，脑袋撞在砖瓦上，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声音，疼得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反应迟钝地『摸』了半天，不知道该『摸』哪里，在那里滚了起来。

浦原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拉起来，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地给她『揉』了『揉』后脑勺撞到的地方，或许只有在她不清醒的时候，他才敢这样毫无保留地亲近她。

“汐里。”也只有在她不清醒的时候，他才敢这样妄言，“留在这里好不好？这里有『露』琪亚有夜一有……我，明天你醒来后，我会鼓起勇气向你表白，如果你喜欢、不喜欢我……那我就、就继续做朋友……唉就怎么办？”他又怂了。

“不行。”汐里嘴里呢喃着，好像是在回应他。

“什么？”浦原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温热的气息呼在他的耳畔。

“只有……喜助……绝对不行。”

头疼，恶心，渴，汐里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皱着眉头忍受着宿醉的难受劲，脑袋昏昏沉沉，身子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连身下睡得床铺都硬邦邦地有些不舒服……

等等，汐里埋在被子里吸了一口气，晒过得阳光的味道和草木的清香，以及一股酒味，这不是她的被子，她睁开眼，打量着周围，越看越眼熟，这不是浦原的房间吗。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还穿着死霸装，她拉开卧室门走了出去，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工作台前写写画画。

“……早上好？”汐里走过去轻声问好。

浦原猛地抬起头看向她，吓了汐里一跳，脸『色』晦暗，头发凌『乱』，仿佛一下子沧桑了许多。

“你这是……一夜没睡？”

浦原一张嘴打了个哈欠，他眨了眨绿『色』的眼睛，眨掉了沁出的泪水，“啊，突然有了灵感，算了一晚上。”

汐里去旁边洗了把脸，给自己泡了杯浓茶，又递给他一杯热水，“你快去休息吧。”

她喝了口茶，苦的让她浑身一激灵，整个人脱胎换骨般地清醒过来，这个茶可真是够味。

“我没事，汐里，我又有个新的想法。”浦原拿起一张纸给她看，“你看，死神和虚原都是人的灵魂，却拥有不同的力量，如果能打破死神和虚的界限……”

“那么死神就会变强？也可能往更坏的方向发展。”汐里一阵见血地指出，这是个全新的探索，会通往怎样的结局，一切都是未知。

“没错，所以要实验一下。”浦原点点头，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工作台上的草稿，汐里眼尖地看到有些奇怪的字眼。

“那是什么？”她指了指他手下的纸张。

“这个……”浦原低头，发丝微垂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手指僵硬地抓住纸张，语气有些迟疑，“如果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灵魂的力量，说不定你能回到……那个世界。”

汐里倒抽了一口冷气，后退了几步，使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干巴巴地说道:“喜助，不要把我醉酒后的话当真啊，你也知道我经常胡言『乱』语的，哈哈。”

浦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抬头看向她，绿『色』的眼睛微微闪烁，“那清醒的你的话可以当真吗？你是怎么想的，可以告诉我吗？”

汐里撇开眼，打了个哈哈，“没什么想法啊……”

“阿征？凛？夏目？”浦原口中蹦出了几个人名，让汐里脸『色』一变。

“我昨天都跟你说了什么啊……”她埋怨自己，喝醉了酒就管不住嘴巴。

“你说，不知道阿征长高没有。”浦原开口。

“你说，很担心夏目没交到朋友，但也不敢直接问他。”

“你说，凛送你的手链还没有戴过。”

“你说，你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汐里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一下子落了下来，她伸手擦掉眼泪，又源源不断地流出新的，浦原伸出手，用手指，用手心，用手背，直到自己的手也变得湿漉漉的，她的泪还是没有止住。

她的心里甚至没有什么难受、痛苦的情绪，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不过，控制不住泪水而已。

“请不要告诉夜一和『露』琪亚她们。”汐里微微垂下眼，“我是要回去的。”

不是想，不是期望，是要，是决心。

浦原挠了挠脸颊，『露』出一个傻呵呵的微笑，弯起的眼眸挡住了其中的情绪，“如果是汐里的希望，我会帮你的。”

“所以。”他伸手戳了下她的脸颊，“不要再哭了啊。”

说出这个秘密，汐里陡然觉得轻松不少，她吸了吸鼻子，朝浦原伸出小手指，“那拉个勾，我们先研究你的，再来研究我的。”

浦原伸出自己的小手指，轻轻勾住她的，笑得更灿烂了，“好啊。”

“哦哟哦哟哦哟。”汐里从浦原的房间走出来后，碰到了夜一，她发出一连串怪腔，上来拦住她凑到她身边闻了闻，“昨天你和喜助做了什么，快从实招来。”

汐里一脸莫名地推开她的脑袋，“我还没洗澡呢，身上一股酒味儿，别问了，我们什么都没做，喜助研究又有进展了，你快去看看。”

“切。”夜一撇撇嘴，一脸没趣，她推门走进了浦原的房间，看到他倚在椅背上，用胳膊挡住了脸，她走过去打开他的手，“喜助，你真是太笨了，昨天那么好的机会竟然什……喜助？”

夜一看到他的表情，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眼睛空茫茫一片，让人看不透思绪。

“夜一小姐啊。”他坐了起来『揉』了『揉』脸，『露』出一个傻笑，“以后不要再开我们的玩笑了。”

夜一皱了下眉，“被拒绝了？”

“相当彻底的。”

“啊……”她摆了摆手，“这也是正常的嘛，看看你总是一脸傻样，畏畏缩缩，游手好闲的，被拒绝很正常嘛。”

“喂喂，夜一小姐。”浦原『露』出苦笑，“也没必要这样说我吧。”

“没事啊，喜助。”夜一拍拍他的肩膀，“你还是有机会的，汐里她啊……也是很孤独的。”

如果让汐里定义死神这个群体，应该就是豁然，这群距离死亡最近的人们，拥有着漫长的生命，却又可能在下一刻就消亡，为此他们坦然，肆意尽欢。

这种感觉，在她到这里来的第三个十年，相熟的十番队队长及副队长相继死亡之后，愈发地强烈。

『露』琪亚已经长成了少女的模样，与此相对的，汐里外表不变，却觉得自己心态有些老了，或者说沉寂了。

稍微想要点改变……

汐里双手『插』在袖子里，打了个哈欠，一阵风吹来，差点吸了一嘴沙子，她呸呸了两声，闭上嘴巴抿紧，看了一眼周身摞得数不胜数的虚的尸骸。

她踩在白『色』的沙子上，往前走了几步，蹲到了浦原的身边，“怎么样？”

“还不行。”浦原看着手中泛着幽幽光芒的蓝黑『色』石头，摇了摇头，“时间不早了，明天再来吧。”

“好。”汐里站起来拔出斩魄刀，卍解，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圆形黑洞，迈进去的一瞬间两人已从虚圈回到了瀞灵廷，浦原的房间。

浦原记下这次崩玉所吸收的虚的数量，厚厚一册笔记本，上面的数字累积下来颇为惊人，但崩玉还没有满足。

“快了。”浦原的眼睛发着光。

汐里抖了抖身上的沙子，拍拍他的肩膀，“我明天再来，啊啊，完成了我要休假！休假！休假！”

这段时间要靠她的卍解往返于虚圈和尸魂界之间，相当耗费灵力，虽然可以补充，但身体上的疲倦是挡不住的。

汐里还没走到自己的房间，就被队员逮住了，“副队长，十分钟前传来消息，要您去一番队开会。”

十分钟前……完全来得及，她回去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到了一番队后，发现还没来齐。

“汐里。”蓝染一见她过来就走到她身边，向她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