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江湖又开始不平静，徐耕舟长长不能回来，他在为什么奔波，谁也说不好。

柘儿慢慢长大了，烟如织为他安排的人生他也未必就能接受，人生总有许多意料之外，有的时候，这些意料之外才是人生的意义。烟如织不知道让王柘和徐耕舟亲近起来是不是一件好事，但原谅总是比对峙要让人心安吧。

“夫人，有一封信，是送来给徐爷的。”门外小仆说到。“放到他的书案上去吧。”烟如织头也没抬，也没有停下手中的针线，她想要织一件长衫，可是这个颜色如果给柘儿穿，是不是太显老气了？

“如织。”傍晚的时候，烟如织在花庭小坐，今夜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清静。徐耕舟从外面回来，他的外衣上都是尘土，烟如织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好久没有看见他了，而今天他显得异常憔悴。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天都晚了，你吃过饭了吗？”烟如织说不出为什么，见他这个样子，竟有些心疼。

徐耕舟的神情有些恍惚，“柘儿呢？”“你忘记了，姑姑接他去洛阳住几天，下个月才回来。”烟如织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是吗？”徐耕舟似乎想了起来，又似乎没有。“方才有人送信给你，放在你书房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烟如织提起了下午的事情。“我知道了，”徐耕舟面露忧色，“你没有看过吧。”

“我可从来不看你的东西。”烟如织决心不再踩他，安心做针线，不愿自己太关心他似的。

“如织，就要入冬了，你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徐耕舟本来要离开，却又停下来说了这句话，今晚的嘱咐，听起来都像是一次决别。

“耕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烟如织被他搅得有些心慌了。“有些事，我很早就想告诉你，却一直没有说，如果你愿意，等我回来，便都告诉你，好不好？”他的目光很久没有这样诚恳过，烟如织点点头，这么多年，他们之间大约真正缺少的，就是一次开诚布公。

她握住徐耕舟的手，像很多很多年前那样，或许还可以给他力量。“谢谢你，”徐耕舟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把手抽离出来，“你早些睡吧。”

“耕舟，”烟如织叫住他，“你今晚留下来吧。”徐耕舟背对着她，很久很久，仿佛都在等这样一句话，等一个他们还可能回得去的机会，但是命运有时候给人的希望都是那么叫人绝望。

“等明年春天，如织再陪我去看一次山梨花吧。”他背对着她，做了这个邀请，上一次做出这个邀请的时候，烟如织还把它当作是自己全世界最重要的邀请。

这个冬天过去了，悄无声息，转眼王柘就十二岁了，要比原来更沉得下来了。烟如织打算开春之后带他回一趟碧城，他也要慢慢接受真正属于他的身世。

徐耕舟没有再回来，四个月了，但他走后，戈马帮和野云寨的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这个江湖离开了谁也会转下去的。

烟如织以前很少去徐耕舟的房间，他的门照例是虚掩的，推之即入。她拿着新织好的长衫去他房里，这半年里琐事不断，现在终于织好了，以前她总想藏拙，没有为他做过这样的事。

书案上的那还是那一方从野云寨带来的，被儿时的烟如织摔坏了一个角。书桌上的笔架和宣纸都是整整齐齐的，他仍是记忆之中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徐耕舟。只是已经好久没人用过，案上积满了尘。

烟如织去打开窗，想让屋子透透气，春风借机蹿了进来吹起火盆里的灰烬，灰烬之中有半张未烧完的纸，顺着风回旋，然后跌落在烟如织的脚边，她忽然想起，离别之前，有人送来一封信给徐耕舟。

她一向不想看他的东西，这次，却忍不住捡了起来。烟如织那被春风吹起来的半截纸片上，只能依稀辨认“血债血偿”四个字，案上还有当初烟如织留给萧凤娘的那支带血的梅花镖。

“夫人。”门口有人唤她，心慌的烟如织将纸片藏在了袖中，转过头去，便看见银光走了进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是来向夫人请辞的。”“你要走？”烟如织有些惊讶，她似乎早已将银光当作一个从小生长在身边的人，她从来没有想过，银光会有别的归宿，“你要去哪里？”

“回家，我该回家了。”银光今日有一些奇怪，其实烟如织早就应该发现她和其他侍女不同，她对他们的一切都太关心了。

“你从来没有谈起过你的身世，我也不知道你还有别的家。”烟如织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是你，是你把这封信带给他的，对不对？”银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信上写了什么，徐耕舟去了哪里？”烟如织走过去，扶住她的双肩。但银光只顾摇头，并不回答，“都结束了。”

一夜之间，山梨花都开了，这里有二十二株山梨树，那成片的白色像是为谁祭奠。

烟如织的心沉下去了，她呆呆地走到这梨花深处。

银光奉命要利用萧凤娘来杀死徐耕舟，因为是徐耕舟习得风云诀，风云诀是祭月古城的被诅咒的秘密，他们不能让它流传于世，风云盟也是这样被灭掉的。

烟如织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她想大哭一场，却不知为谁而泣，要做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做起。

冬天一旦草渐渐返青了，燕子会回南方来的，接着会是父亲的死祭。然后烟如织会想起自己大婚出逃的日子，还有南蛮岛上的最后一支舞，想起心佛山庄和柘儿一点一滴的成长。她闭上眼睛，想了很久很久，好像这一辈子的事都在眼前一一划过。

就在她沉思的当口，有人把手放到她的肩上，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你回来了！”烟如织的心忐忑了一下，她本该立刻转过头去，却忽然想起来什么，迟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