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八年春节，与往年有所不同。

通车两年来，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陆陆续续买了车。

村子里、道路旁，停了一溜溜的汽车，有小轿车、SUV、越野车，也有皮卡车、小货车，一些村民的院子里，还有了三轮车、摩托车，成为玉皇山村一道前所未有的风景线。

公路的修通，使玉皇山村缩短了与外界的距离，使过去古朴的村庄，散发出一丝现代气息。

这个春节，村民有了新话题，议论最多的，就是村里要办袜子厂，还是千里之外的江浙的老板来办厂。

村里说了，袜子厂招聘工人，以村里的人员为主，招不够的再在外面招聘。

这么说，玉皇山村的农民一步成为工人了？

总感觉不现实。

村民听梁铸成说，以后玉皇山村生产的袜子，要出口到外国，难道一双袜子有那么牛？山沟里生产的袜子能跑那么远？那海对面的霉国总统，是不是也穿玉皇山村织的袜子？

不过村民也担心，要是村里的人都成了工人，那地谁来种？没人种地，荒了咋办？地荒了，没有粮食吃咋办？

他们心里不踏实。

当大家还在疑惑之时，正月初二，村里贴出了袜子厂招工启事。

紧接着，梁铸成组织村组干部，利用春节期间外出务工人员返乡，宣传动员村民报名。

村里计划等元宵节一过，就开始培训袜子厂挡车工，然后分期培训缝口工、定型工和包装工，争取两个月内袜子厂开始生产。

招工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一直到了正月初五，还没有人报名。

村组干部反馈上来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们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厂能不能办起来，就是办起来了能不能赚钱，谁敢打包票？

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

盛唐袜业那边的准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按照他们与梁铸成的约定，正月初八以前，先拉二十台袜机过来，同时派五名技师，调试好设备以后，负责对村里的人员进行岗前培训。

见没有人报名，梁铸成就给村组干部分派任务，每人负责做通两人的工作，先把挡车工岗位确定下来，这是关键工种，只要挡车工能熟练上岗，就能解决主要问题，后道工序的技术含量相对低一些，人员比较容易组织。

梁铸成去找刁新怀，想让他女儿刁生凤带头报名。

刁生凤二十四岁，也是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在外打了几年工，由于没有技术，没有挣到钱。

女孩子大了，家长难免操心，凤儿妈听说有些女孩子为了挣钱，在外面干一些丢人现眼的事，担心女儿出事，就不让她出远门打工，在沧浪集镇一家窗帘店做缝纫。

女儿离家近，凤儿妈以为自己就放心了，没想到母女俩矛盾越来越大。

常言说，女大不中留。

眼看着刁生凤二十多岁了，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人家，当妈的哪能不急？她到处托人，想在山外寻一家条件好的，小伙子灵便的，把女儿的亲事定下来。

可是，刁生凤一点也不着急，她说自己的婚事自己作主，当爹妈的也不能干涉。

春节期间，凤儿妈又提起给她找婆家的事，刁生凤一听就不高兴，拉下脸，转身往外走，凤儿妈气得嚷她：“你自己作主也行，好歹你要找一个，把自己嫁出去呀！”

刁生凤刚出门，迎头碰上梁铸成，她马上喜笑颜开，笑嘻嘻地对梁铸成说：“成娃哥来了。”

梁铸成嘴里呵呵，边走边说：“我来给你们拜年来了。”

凤儿妈听到声音，站在门口，见是梁铸成，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说：“成娃来了，进屋里头坐。”

梁铸成进了屋，问道：“婶，我叔哪里去了？”

凤儿妈拍了拍围裙，拉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来，说：“你还问我，不是你叫他去招工？一天到浪到晚，到现在一个都没有招到。”

梁铸成看了一眼刁生凤，笑笑说：“婶，他划得着费那么大的劲，你家里现成的，怎么不报？”

“县城？还省城咯！我们家里哪个是那块料？！”凤儿妈气不忿地说。

她的话有所指向，刁生龙因为徇私舞弊，违规把他家和梁铸成父母纳入贫困户信息系统，被乡里责令辞退，一气之下，出门打工去了，过年都没有回来。

两个孩子都不省心，学没有上成，打工没有技术，高不成低不就，没有挣钱不说，现在连婚姻大事都没有着落。

女儿还好说，常言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她不担心女儿找不到婆家，她最担心的是儿子娶不到媳妇。所以，她催着女儿找婆家，就是找一家经济条件好的，能有一大笔彩礼，好为儿子娶媳妇。

可是凤儿就是不听话，她干急没办法。

刁生凤好像听明白了梁铸成的话，指着自己的鼻子，带着夸张的表情说：“你说我？我织个毛线衣还差不多，可不会织袜子。”

梁铸成说：“你爹没有给你说吗？是用机器织，你学会操作袜机就行了，比织毛衣还简单。”

刁生凤瞟了梁铸成一眼，撇着嘴说：“你说的倒简单，可是我手笨，学不会。”

“你没有去学，咋知道学不会？”梁铸成说。

凤儿妈也不热心，对梁铸成说：“你真会想办法，我家老朱还在外头，到处说好话拉人头，任务还没有完成哩，你倒好，上我们家里挖墙脚来了。”

刁生凤一听不高兴了，拦住她妈，说：“妈，你咋说恁难听，啥叫来我们家挖墙脚，人家成娃哥还不是为了我们好。”

梁铸成点点头说：“袜子厂办起来了，你学个技术，在家门口就能挣钱，不必要再去集镇窗帘店了，何乐不为呢。”

凤儿妈泼冷水，对刁生凤说：“你也不是那块料，你学得会？”

“妈，你别小看我，别人能学会，我也学得会。”刁生凤自己谦虚一下可以，她妈说她不是那块料，她脸上挂不住了。

梁铸成趁热打铁，说：“就是，你那么机灵，手那么巧，一看就会。”

刁生凤见梁铸成夸他，脸红了一下，说：“那我去报个名，算你的名额吧。”

凤儿妈扬起手要打她，说：“你爹还没有完成任务哩。”

梁铸成哈哈大笑，说：“婶，你放心，凤儿要是报名了，记在叔的名下。”

梁铸成走后，凤儿妈指头点着刁生凤的额头说：“你这个女娃子，胳膊往外拐，你说说，你爹在家你为啥不报名，梁家那娃子来一说，你就爽快答应了？”

刁生凤跟她妈犟嘴：“我愿意，咋了？”

她妈突然感觉不对劲，趁她不注意，一把揪住她的耳朵说：“你是不是想中那个娃子了？”

“我愿意，你管不着！”她冷不防一使劲，挣脱了她妈，咯咯笑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