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铸成回家后，就一头扎进地里。

他根本没有打算上大学，他也不打听自己的高考成绩。

梁铸成回家第三天，母亲看似无意间问了一下：

“这次考试咋样，能上个啥样的大学？”

梁铸成对母亲说：

“这次考试状态不好，怕是考不上。”

母亲怔了一下，安慰道：“你平时成绩不错，应该没问题吧。”

梁铸成知道母亲的心思，她肯定希望自己能上大学，同时也担心交不起学费。

梁铸成先来个缓兵之计，他对母亲说：

“妈，高考成绩还没有公布，我能不能考上说不清楚，等成绩出来了再说吧。”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弟兄俩，还是要考上大学，不然的话守在穷山沟，有啥出息？！”

梁铸成望着云遮雾罩的玉皇顶，这座挡住了村民去路的高山，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六月份，正是夏季田间管理的关键时候。

入夏以来，白雨一场接着一场。梁忠义家五亩玉米地，二亩芝麻地，庄稼长得快，杂草也不甘落后，与庄稼赛着长，拼高低。

梁铸成陪着爷爷和妈妈，每天天刚亮就下地锄草，一直到正午阳光当顶才回家。

只几天时间，他的脸上就晒得黑黝黝的。

好在梁铸成身体壮实，在学校还是长跑运动员，喜欢运动，吃得了苦，这点活路对他算不了什么。

雨水好，草也长得快，前面刚锄完，不几天又长出来。梁铸成只好再去地里锄。

梁忠义在家干着急，他不想吃闲饭，就架着拐杖，喘着气，一瘸一拐地下到地里，帮着锄草，干不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站立不稳。

梁铸成把父亲扶到树荫下休息，不让他再下地。

梁忠义为自己不争气的身体呕气，唉声叹气。梁铸成劝他，家里的农活不让他操心，不会误了农时。

玉皇山不通移动信号，不通网络，对外联络只靠村里一部办公电话。

梁铸成回家之前，班主任专门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他交代，如果高考成绩出来了，会及时通知他。

半个月后，班主任把电话打到村里，村书记雷作田接到电话，班主任请他叫一下梁铸成接电话。

雷作田在电话这头说，梁家离村部三里地，来回要跑将近半个小时，有啥话他去传到。

班主任说要亲口告诉梁铸成，他留下了电话号码，请雷作田通知梁铸成到村里回电话。

班主任告诉梁铸成，他的高考成绩很好，按照往年的分数线判断，他的分数应该超过一本线。

班主任让他思考一下怎么报志愿，准备报哪所大学，报什么专业，到时候提前到学校填报志愿。

梁铸成不假思索地对班主任说：

“老师，我对不起您，我不打算上大学了。”

班主任沉默了几秒钟，他最担心的就是梁铸成家庭困难，因贫弃学太可惜。

班主任劝他说：“梁铸成，我告诉你，你的高考成绩排在我们全县前三十名，上一本很有把握，你不能轻言放弃。”

梁铸成解释道：“老师，我家现在的状况，您是知道的，根本供不起我上大学，我不能把家里拖垮了。”

“困难是暂时的。”班主任说，“现在大学有助学贷款，你毕业了慢慢还。”

梁铸成知道助学贷款的事，可是那不是容易还的。

他谢绝了班主任的一片好意。

梁铸成放下电话，迈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家。

梁忠义猜到他去接电话，可能与高考成绩有关，就问他考了多少分，够上大学分数线不？

梁铸成为了打消父母的顾虑，摇摇头说：“爹，我对不起你们，我没有考好，上不了大学。”

梁铸成的答复出乎梁忠义所料，他平时成绩一直保持上游，怎么会落榜了呢？

是不是自己的身体残疾，让儿子操心，分散了精力？是不是儿子不打算上大学，没有好好考试呢？

梁忠义有一百个疑问，但只有一个理由，最终归结到自己身上，一切都是自己因残致贫造成的。

梁忠义唉声叹气，自责地说：

“成娃，是我拖累你了啊！”梁忠义咳嗽着说。

梁铸成见父亲喘不上气来，连忙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

“爹，怎么能怨你呢？要怪只能怪我没有考好，我注定就是种地的命。”

梁忠义含泪说：“我不愿看到你一辈子窝在这穷山沟里啊！”

梁铸成拍拍胸脯说：“爹，你放心，你看看我这身体，什么活都不在话下。”

过了三天，班主任再次来到玉皇山村，一同来的，还有梁铸成的两个同学，一个是女孩，叫余荷，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还有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叫李伟，是班上的体育委员。

他们在学校听班主任说梁铸成放弃上大学，自告奋勇，陪同班主任来到玉皇山，一起劝说他。

班主任还带来了高考志愿填报指南和志愿表，他们劝说梁铸成，不能轻言放弃。

班主任翻山越岭来到玉皇山，梁铸成的父母很感动，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班主任的来意，还以为是梁铸成没有考上大学，他们来安慰他的。

吃过饭，梁家父子陪着班主任在院子里乘凉，班主任把报考指南和志愿表递给梁铸成，让他好好研究一下，报考哪个学校合适。

梁忠义吃惊地看着班主任，结结巴巴地问：

“老师，你、你是说我家铸成考上大学了？”

“对呀！”班主任点点头说，“老梁，恭喜你，你儿子考得不错，超过一本线了。”

梁忠义看看班主任，又看看梁铸成，摇着他的胳膊说：

“你还不赶快谢谢老师。”

梁铸成站起来，对着班主任深深鞠了一躬，又对着父亲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对着班主任说：

“老师，我感谢您多年来对我的关爱。

“常言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是我的恩师，您对我的大恩大德，我终身难忘。

“老师，我上学的目的是为了走出大山，让我的爷爷、父母过上好日子。

“可是，现实摆在我面前，上大学，就意味着照顾不了家，四年大学，会拖垮我们一家人。

“我别无选择，我放弃上大学，是为了全家能度过难关，更为了我弟弟能够上大学。弟弟能上大学，既圆了我的大学梦，也圆了一家人的大学梦。”

班主任知道梁家的实际困难，苦口婆心劝说，甚至承诺帮助他筹措学费，梁铸成还是坚持放弃。

父母哭着求他，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大学。

梁铸成坚定地摇摇头。他知道自己的家底，别说砸锅卖铁，就是把房子卖了，也供不起自己上大学。

梁铸成决心已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班主任和两位同学只好遗憾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