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对李尘的开诚布公，至少表面上看着是这样，让李尘决定帮他。

在离开之前，书生告诉李尘，“这么多年，我自从诞生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的残缺性，只是一直不肯承认罢了，这么多年下来，我不厌其烦地进行时空穿梭，未必没有自己的私心，我想在这个世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他看着李尘，忽然苦笑，他说：“刚才，你说上一世的你未必是你，又问我有没有仔细问过每一世的身世，那一刻，实际上我遭受的冲击不比你小，我一直以为自己有了自己的生活，这么多年的朋友哪怕总是在重复相同的轨迹，至少也是属于我自己的老朋友，而不是承袭他的轨迹，结果到头来，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只是镜花水月。”

书生这件事对李尘的冲击极大，自那一天，李尘时常琢磨，“我过去一直在想，人活在世上，种种牵绊总是难免的，无论什么样情感的维系，最后终究还是要回到自己本身。

这个想法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们生来终究是独立的个体，我们终究要习惯任何感情的延续都有尽头。

只是有时候难免也产生自我怀疑，一个人活在羁绊和关系维系的世界，时刻强调自身的独立自由性，是不是也太过于冷漠？”

李尘并没有和任何人在说这些话，他忽然有些想念当初和愚山、和许多残魂在一起的日子，那个时候无论他在想什么说什么，似乎都有人随时回应，无论同意或者不同意。

现在，他好像回到小时候，一个人在圣朝京都。

那个极小的孩子，就在荒凉院落里的沉默，蹲在树下用树枝画了乱七八糟的图案，近处瞧着抽象，远处瞧着孤独。

当时的他对小七还未完全信任，甚至以为他也是其他族群的人。

恍惚，朦胧，转瞬的无数年，小孩儿走过了千山万水，也不知是在哪条路，又或者是哪一夜，忽然间就长大了。

只是到了现在，尤其今天听了书生的说法和做法，李尘忽然更觉得迷茫。

直到红雪发现了他的异常询问这件事，李尘并不是会在这方面矫情的人，因此说出自己大的困惑。

王庭太一闻言道：“我们生来当然是独立和自由的，这件事我们自己本身凭什么要怀疑？那些施加在我们身上的，无论束缚还是压力，甚至像你所说的，以爱为名义的羁绊，当然是有私心的，只是这种私心是应该被世人理解的。

就好像我喜欢西瓜，是因为想要吃掉它，是喜欢它的味道，没有人会强制性说，你如果喜欢它，怎么能吃掉它呢？你不仅不应该吃掉它，还应该保护它不被别人吃掉。这是人们对于水果，对于物体的私心，这种私心的基本，一定是出于这个水果自身的价值。”王庭太一凝视李尘，“你以为，人对于人的感情，真的就脱离了对物品感情的基本吗？”

李尘已经隐约明白王庭太一后面要说什么。

王庭太一告诉李尘，“世上有一种说法，是世上所有一切都有相互吸引的定律，只是这种定律和每个物体本身的质量有关，人也一样，你如果仔细瞧过世上每一个人的活动轨迹，你会发现那些自己本身身上附加了更多价值的，一定比其他人更能够吸引更多关注、更多关系。

而一个人通过外界反馈得到的快乐总是有限的，这是因为人的欲望会导致自身需求阈值的升高，随着阈值的拔高，我们最后发现，好像无论我们靠着这些外物吸引到多少关注，好像都无法再带给我们快乐，这个时候，我们最需要的，以及能够依靠的，就只剩下自己本身的独立和自由性。”

红雪在一旁也听得入迷，不知想到了什么，“那么，一个人如果不够独立，不够自由，就没有资格得到这些吗？”

王庭太一说：“因果关系错了，因为你作为自己本身的独立和自由，从来不是为了得到这些，而是为了自己本身。除非，你生来就告诉自己，不奢求自己给自己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要依赖于外人，那么这个时候，你首先要问自己，自己凭什么获得这些，第二需要明白的，就是提心吊胆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应该承受的。

还是回到我们很早之前说过的一件事，无论你要做什么，或者想要放纵什么，都必须做好承受一起后果的准备。”

“那么，独立和自由，就不需要承受任何后果吗？”

“当然需要，承受后果是我们生来就一定需要知道的因果关系，如果你足够独立和自由，孤独就是首先要面对的，只是，相比较另一种后果，你至少将一切主动权把握在了自己手上。”王庭太一告诉红雪，“而且，独立自由者，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