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了东戒渊的要求。

一个很简单的要求，让桐远赶回月陇关，只要他回月陇关。

方迟想，桐远这么厉害的人，回到了月陇关，以他的能力，肯定能带领众人打败东戒渊。

他和东戒渊的交易只要东戒渊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和东戒渊有过交易。

这样，根本算不上出卖。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母亲，抬起她浑浊的老眼，愤怒的看向他。

“桐小将军要是死了，你就算到了下面也不配见到你父亲。”

他们方家，世代忠诚于桐家，世代辅佐桐家。

桐家是南泉国最尊贵的姓氏之一。

“娘……”

“别叫我，我没有一个背叛祖训的儿子？”

方迟脸色一僵。

东戒渊哈哈笑了，笑的猖狂，在整个大堂上，他的笑声回响在他耳旁，像是诅咒一样，方迟看着抱着儿子喃喃自语的妻子，以及流泪厌恶他的母亲。

一时间，他突然分不清什么是现实。

桐远死前质问他，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桐远那样的眼神，震惊，厌恶，憎恨，无奈，不甘，绝望，愤怒……他愣住了，在这样的眼神下，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能无措的看着张口，“桐远，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他一开始想的不是这样的，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也不知道东戒渊会包围住山，他也不清楚东戒渊究竟带了多少人。

东戒渊放走的俘虏，用眼神狠狠刮了他一下便往南桐城方向跑去。

他只有一双腿，他还要翻越过一座大山，而东戒渊有马，他们可以走大路，在他之前赶到南桐城，所以那个报信的人赶到南桐城时，东戒渊早就到了南桐城外的主营，两军交战正是最热之时。

桐远的死无异于是打乱了木容儿的脚步。

她方寸大乱，贸然出手，深入敌军。

东戒渊杀光了所有的俘虏唯独留下了他，甚至还在所有南泉国百姓面前封赏他。

方迟无法想起自己当初是怎样在众人的面前走过，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扒了衣服丢在大街，所有人的视线都变成刀子，狠狠扎在他身上。

他回去的晚上，妻子突然不疯了，坐在院子里对他说：“娘在屋子里等你。”

方迟一怔，他往屋子里走，还没敲门，屋子里就传来他娘的声音，“进来。”

他推开门，屋子里，她正在油灯旁缝衣服，方迟走过去，刚坐下，她就举着针刺了他的眼睛。

然后自杀了。

方迟捂着受伤的眼睛往外跑，喊道：“如芩，快去叫大夫，娘她……”

院子里，方迟的妻子如芩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他走过去推了一下她，就看到石桌上的血，在夜色下，血是黑色的。

他当初想的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方迟瘫坐在地上。

整个方府，只有他，没有其他人了，其他人都不在了。

也彻底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好像看到幼年时的桐远，爬墙拉着他去饮酒，在月色下，他担忧的看向四周，说怕被父亲发现。

桐远不在意的仰头喝了一口酒说：“怕什么，有我给你担着。”

酒罐从墙上掉下，砸出一声巨响，引来了他父亲母亲，桐远拉着他说快走。

身后是父亲母亲骂骂咧咧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方迟不明白。

难道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了吗？他应该以死反抗拒绝东戒渊，他应该……他应该……

只是，千般错误，万般无奈，到最后，就只剩下回首方迟。

他后悔了。

他呜咽出声，他后悔了。

他不该藏璃萧，不该答应东戒渊，不该来到边州城，不该……

只是，一切都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