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然站起身，拍了拍轻岚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别担心，本座一向信守承诺……说过的话，从来算话，不会违背。”

轻岚咬紧了牙，没有发作。

她知道颜然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对介衍守口如瓶，否则他依然会履行他曾说过的话。

颜然对轻岚的沉默很是满意，他扶了扶腰，轻声道，“哎，我出去走走。”

轻岚的目光又转向介衍，她心中带着几分微妙地忐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方才颜然刻意露出的“破绽”。

“他就是那个让你觉得难缠的‘奇怪的人’吧。”介衍先开了口。

轻岚点了点头，“嗯。”

“其实你不用……为刚才的事情介怀，”介衍犹豫了片刻，“你本来就不必将所有事告诉我，这不算隐瞒。”

林轻岚挠了挠头，她觉得自己有点儿进退维谷。

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让介衍付出这么多，她已经感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如果这会儿介衍生气，质问她“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要有事藏着不说”，也许轻岚会觉得好受一点。

某个念头忽然从轻岚的心头闪过——拒绝了对方的告白，还继续接受对方的好意，某种程度上，是不是一种残忍又无情的做法？

她看了介衍一眼，他眸中的真诚又让她立刻避开了彼此之间的视线。

空气中弥散着某种微妙的气氛，让轻岚感到些许尴尬。

“抱歉。”林轻岚轻轻躬身，“但我确实有件事打算告诉你……”

“什么？”

“我可能很快会离开这里。”轻岚低声说道。

介衍脸上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这件事他担心了好一阵，他知道轻岚最后总是要离开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竟这么快。

他点了点头，“什么时候？”

“在完成了对安立帝的许诺之后，我差不多就要动身了。”

“去哪里？”

轻岚摇了摇头，“不能说。”

“还会回来吗？”

“可能会……但可能也不会吧。”轻岚低声道，“离开这里，也许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介衍轻轻吸了口气，他抬头望着轻岚，带着几分苦笑地开口，“我……有可能留住你吗？”

轻岚几乎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

一声轻叹过后，介衍的目光又望向棋盘，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刻线，忽然觉得这一盘棋，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哎，林轻岚就是这么决绝的人，他早知道的。

若只当她是一位知己好友，或许还不止于此，为何那一夜要如此冒进，挑明自己的心事，那不啻于一场豪赌，如今他也只能愿赌服输。

“是我没有把握好分寸。”介衍略略闪眸，“事情做得不够漂亮，你不要——”?“哎，你不要再责备你自己啦。”轻岚抬起双手，轻轻摆了摆，“我明白，我都明白的，我在临走前一定会好好来找你告别。你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就不要再为‘是不是给了我压力’忧心了，就是有压力也是我该受的……能遇到你，真是我莫大的幸运，介衍。”

最后一句，轻岚放慢了声音，用力地说。

介衍的目光沉了下来，又叹了一声，“可是轻岚，我好难过啊。”

林轻岚的呼吸微微有些凝滞，她怀着歉意望着眼前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真的好难过啊。”介衍有些怅然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一如以往那般沉静，“这个时候，我该说什么，做什么呢？”

轻岚微微低了头，她只希望这时候的介衍不要再作挽留，也不要再为她做任何事。然而这句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那好像是在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她知道介衍的伤心，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只觉得煎熬，再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二人一时沉默，林轻岚思忖片刻，低声道，“不如这样。”

“嗯？”

“你想一个愿望吧，”轻岚认真地说，“几个也行，让我来为你做点儿什么，只要不是特别离谱的，我应该都能为你办到……这样好不好？”

介衍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非要说的话，其实还是有的。介衍心中的一个声音忽然浮起，其实无非是希望轻岚在离开以后也能保持联系，时常写信，说说她的经历际遇。

但这是个不能主动说出口的愿望，因为一旦开口，这件事本身的意义也就变了。

“一点也没有吗？”

介衍摇头，他笑了笑，“等我想到，再来和你说吧，好吗。”

林轻岚松了口气，她点头一笑，“可不要拖太久。”

趁着这空档，颜然飞身回到了云来客栈，才刚刚落在自己屋门前，就听见卫媛的房间中传来一阵哭声和劝慰。

显然是卫媛在哭，卫中在哄。

他在门口轻咳了一声，低声问道，“是怎么了，谁欺负了我们小媛儿？”

卫媛的哭声戛然而止，兄妹两一起抬头，卫中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嗯哼。”

二人纷纷起身上前行礼，颜然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

颜然伸手擦去卫媛脸颊上的眼泪，“杨玄庭怎么了？”

卫媛压下喉中的酸楚，将林轻岚上午是如何突然出现而后成功将杨玄庭截胡的事情说了一遍，天师脸上波澜不兴，没有丝毫惊讶，似是一早就知道了这些似的。

“……他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卫媛有些气恼地开口，“这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急什么，该是你的东西，就跑不掉的。”颜然淡淡然开口，他带着几分笑意，“杨玄庭一会儿就该到了，你还是先把眼泪擦一擦。”

卫媛一怔，眼中的眼泪过然止住，“诶？天师怎么知道？”

颜然不答，他在天上的眼睛已然看见杨玄庭出现在了这条街的街角。他和林轻岚从城外回来之后，先回了一趟别院。他穿过了满是桃树的庭院，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圈自己的房间，最后发现了那封落款是轻岚的书信。

颜然笑了笑，目光落向了客栈的入口，等候着杨玄庭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