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开始就是奔着向景国借兵来的？”

“非要这么说，也行吧。”

地宫之内，林轻岚与百里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林轻岚举着火把走在前面，百里澈紧随其后，每到一个岔口，百里澈就上前，借着火光仔细辨认周遭的细节，以做出前行的判断。

“你究竟是依据什么来判断哪条路可行，哪条路是陷阱的？”林轻岚有些好奇地问，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又笑了起来，“好吧，喔知道你肯定不会告诉我，我也就问问罢了。”

“说了你也记不住的。”百里澈轻声道，“且万一下一回你自以为晓得了方法，私自下来呢，这地宫里的小路有千百条，可不是闹着玩的……走这边。”

林轻岚嗯了一声，跟在百里澈的身后继续向前。

临行前，她还是饶有趣味地望了一眼岔口的石墙。

这个庞大的地宫就像是一片巨大的海洋，散落各处的宫殿就如同海洋中的岛屿，在岛屿与岛屿之间，是无数如同暗流一般的幽深小路，它们架起了千百条通向不同地域的路径。

百里澈又放缓了步子，退到了林轻岚的身后，他低声道，“你这到底是在往哪儿走？兜兜转转的……”

“先绕林宅一圈。”林轻岚很快答道。

百里澈不解，“为什么？”

“碰碰运气么。”林轻岚低声道，“林之业来岱陆二十年了，以他的自负，不可能放任着这么大的地宫在下面而不去探索，反正白天也不好出门，不如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百里澈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到现在还有闲心忙这些？”

“不然也是闷在宅子里，有什么区别呢。”林轻岚语气轻快，她目光望着前方，打趣似地说，“原本想找你问问你那边的来龙去脉，你又不说。”

百里澈嘴角略沉，“我不说自然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

“……这道理本身，就是我不能说的原因。”百里澈的话听起来十分地玄学，让林轻岚笑了出来。他不由得抬头望了望林轻岚的侧脸，忽然道，“你是从小就在岱陆出生吗？”

“对。”

“从来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是的，最远就只到过凌霄山附近的村落了。”

百里澈稍稍蹙眉，他沉默了一会儿，仍不死心，“那你身边有长辈给你找过术士或云游者，来看看你那异能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林轻岚脚下的步子略微放慢了些，她侧过头，眼中映着几分火光，“公子怎么好奇起这个来了？”

“景国虽重祭礼，却没有什么好的术士，你既然从未出过远门，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有云游者曾经经过……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也没有过？”

“我当初被送上山，就是因为不祥啊，朋友。”林轻岚笑了起来，“这种时候，家里人肯定是遮掩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找外人来给我看……什么异能？”

百里澈微微张开了口，半晌才好奇道，“这有什么不祥？若你生在我贡国，只怕如今已是货真价实的神女了。”

“神女”两个字才一出口，百里澈就听到林轻岚那边发出了一声嗤笑。

百里澈的目光没有闪避，他又加快几步，与林轻岚并肩而行，“怎么了？”

林轻岚连连摇头，她嘴角上扬，形成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她望了一眼百里澈，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不妥。林轻岚轻叹了一声，笑道，“那还是算了吧，虽然不知道神女是干什么用的……但我还是喜欢岱陆，至少这儿的女人生下来不用裹脚。”

百里澈一时噎住，在芷南的时候，从未有女子敢说这样的话。他隐约感到眼前这个年轻姑娘似乎对自己家乡的风俗带着近乎不屑的敌视。

“你不明白，在我们那里——”

“我不用明白的，公子。”林轻岚低声打断道，“反正只要动动脑子，就算是再糟粕的东西，人也能从里面找到几个闪光点……”

林轻岚目视着前方，忽然安静了下来。

两人同时止步——不远处有莹莹火光，在黑暗的长廊中跃动。百里澈为这谈话被打断而略略感到一些遗憾，但现在确实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出现了火光，就意味着前方也许有他人出没。

黑暗中，林轻岚将火把放入了两侧石墙上的火把架上，他们都静静地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动静。

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两人继续向前走，但都放缓了脚步，林轻岚心中暗暗不安——如果前面有人，那么方才两人的谈话，根本就完全暴露了自身的位置。

“你会功夫吗？”林轻岚压低了声音，问道。

百里澈轻声回答，“我依仗的从来不是蛮力。”

轻岚想了想，“那就是一点功夫都不会咯？”

“……对。”

林轻岚眨了眨眼睛，“那公子考虑一下，要不要先回去吧。如果前面有埋伏，就糟了。”

“好。”百里澈点了点头，转过身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的林轻岚没有跟上来，他回过头——林轻岚仍在悄无声息地向着前方行进。

百里澈追上去，拉住了林轻岚的衣摆。

四目相对，百里澈的目光里，坚定地写着要回一起回。

林轻岚摇了摇头，都走到这里了，再回去太可惜——事实上，有人迹正意味着她没有白走一趟。

两人僵持了片刻，百里澈略略沉眸，往前一步，走到了林轻岚的前面。?越往前走，两人离身后的火把越远，周遭的黑暗如同黑色的雾气将两人浸没。他们几乎同时发现，自己对这段距离产生了误判——方才以为就在不远处的微弱火光，其实离两人并不近。

轻岚略略凝神，仔细地扫视着这一整片地宫的魂线——在无数的石墙、台阶、陈设之间……确实没有看见人型的魂线结构。

她略略心安，但仍旧数着自己脚下的步子，如果那个看似就在近旁的火光，在他们走了七百步的时候仍未接近，她会立刻拉着百里澈往回跑。

不断靠近的过程中，轻岚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些许轻微的吱吱声，应该是老鼠。

“别怕。”百里澈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