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梗直了背，皱起眉头道，“什么意思？那狗官杀孩子还有理了?”

阿平笑着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公子是想说，或许当年的商阳郡境内，确实有别的什么隐情，才让当时的商阳太守出此下策吧。”囚牢里的女人平静地说。

阿平的脸上还是一贯的温和表情，“我也只是猜测，想到夫人来自商阳，又在那里住了那么久，应该是了解的。”

女人的眼睛流露出凄婉的神色，她低下了头，而后便一句话也没有说。

离开了囚车，阿平随老黑一起去厨房还盘子。老黑想着方才阿平和甄云的对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阿平像是在心里装着事儿，却没有直说。

“好像这几天都没怎么看着殿下了。”老黑看着别处，主动挑起了话题。

“是啊，国辩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和朝中的老臣对接，我们派得上用场的地方不多。”阿平笑了笑，“就当是难得的休假吧。”

老黑不以为然，“有什么好休的，都闲出屁了。”

“小白这两天我看也总是不在家，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阿平略略放慢了脚步，拍了拍老黑的肩膀，“我看他和杨玄庭好像最近走得挺近的？”

“是吧，没注意啊。”老黑老老实实的说，“咱们在他这儿蹭吃蹭喝，套套近乎也是应该的。”

阿平笑了笑，“只怕不仅是套近乎。”

老黑动作略一凝滞，脸上忽然有了怒气，“你今天老是话里有话啊阿平，你想说什么，小白吃里扒外？杨玄庭也不是外人啊，从前在绍平山的时候你又不是没听殿下提起过。”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黑干脆停了下来，趁机抓住阿平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他拖到路边的一处石椅旁，“我老黑脑子不好使，是转得没你们快，可我也不是好糊弄的。你今天在那个女人面前说的话，还有你刚才的话都是什么意思，都给我说清楚了。”

说罢，他狠狠地把阿平的胳膊往自己怀里一拽，“不说清楚，可不放你走。”

阿平一个踉跄栽到老黑的胸口，他虽然身上也有点功夫，但完全只能用来防防身，在老黑这种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是半点便宜也讨不着的。

“我说我说，你先……松开！”

老黑松了手，阿平揉着已经出现红印的手臂，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哎呀，你这是干什么，衣服都皱了。”

老黑在阿平的身旁坐了下来，“反正自从出了绍平山，你们一个个就变了。从前我们什么事儿不是一块儿商量着来的，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成天跟人打哑谜。搞得我老黑都不知道你们心里都怎么想的。”

阿平揉着手臂，耐心道，“不是我们成天打哑谜，是现在这个情形，有些事不能像从前那样说得太明白。”

“怎么就不能说得太明白？”

“我就说一点，”阿平平心静气，看向老黑，“你真觉得杨玄庭和我们是一条心？”

“……”老黑陷入了沉思，这巨大的工作量让他的脸皱成了一团，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心地求证，“你是说，杨玄庭他……”

老黑还没有说完，先自己住了口，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可能，你来得晚，没有真正看见过他和殿下的交情。说谁会对殿下不利，都不可能是他。”

“你又真的置身过杨玄庭和殿下的交往吗？”

阿平的这个问题让老黑再次陷入了沉思。

他和小白是在浪迹天涯的过程中被李钦收留的，到如今已经跟随了殿下十年。然而这十年间，真正与李钦相识相知的则只有绍平山的四年。

因为四年前安立帝的滔天之怒，让李钦不得不遣散了周身所有的仆从，他记得那个时候府中的门客、下人作鸟兽散，他和小白则一路追着李钦被贬谪的马车，这才真真正正成为了殿下的左右手。

在那之前，他们只是李钦府中两个知名不具的小小门客而已。

然而那个时候，杨玄庭就已经是李钦府中最炙手可热的座上宾了。虽然他和小白那时很少进入内庭，也几乎没有真正与杨玄庭打过照面，可是这两人的故事却听其他的门客讲了太多太多。

“我不懂……”老黑握紧的双拳渐渐松开了。

看到这表情，阿平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被老黑听进去了。他站起了身，“我怀疑杨玄庭行事有偏自然有我的理由，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若真的想为殿下再做些什么，我倒有个建议。”

老黑抬起头，“你快讲。”

“你的那位半个老乡，身上肯定背了什么故事，”阿平顿了顿，“我最近得了消息，杨玄庭私下在打听她的底细。我看她对你也还算信任，你若是有心，就去她跟前多多走动，让她把今天欲言又止的事情说出来。”

老黑有些为难，他望着阿平说道，“这种事情，不是我推脱，我是真的做不来。”

“你做不来没关系，该说什么，做什么，我可以教你。”阿平很快地说，“只是你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小白。”

老黑一怔，“连小白也不能？为什么啊……”

“要保守一个秘密的最好办法，就是什么人都不要说，即便是对那些你信任的人也是如此。”阿平轻声道，“倘若你真的想帮殿下，为他遮挡灾难，就必须这么做。”

“我……唉，好吧，”老黑看起来略略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选择听从阿平的建议。他也站起了身，与阿平告别之后，一个人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他看起来，依旧有很多的问题没有想通。

风又吹了起来。阿平忽然想起四年前，和李钦在绍平山初遇的情景。那时候他中了蛇毒，倒在了山涧，李钦不知为何独自一人出现在那里，几乎算是舍命为他吸出了蛇毒，在山上照顾了他一整夜。

“和你们不一样，我没有在殿下身边待过那么长时间，”阿平望着老黑离去的背影，轻声地说，“但若是问谁会在殿下的身边站到最后一刻，那一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