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黑把火候正好的鹿肉放到一旁的石板上，正准备为大家分肉的时候，李钦接过了刀。

吩咐厨房准备的小菜和米饼这会儿也刚好上来，众人围坐一团，各自都分好了碗筷。李钦将第一份肉递给了杨玄庭，诚恳道，“这些日子里，最辛苦的就是玄庭了，这肉，你该得头一份。”

杨玄庭接过小盘，却仍是道，“谢殿下，玄庭做得不算什么。”

阿平在一旁却笑出了声，“哎，若玄庭兄还要这样自谦，我们几个岂不是更不算什么了。”

“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只是玩笑，别当真。”阿平见杨玄庭颇为认真地解释，连忙摆了摆手，又顺势拿起一旁的酒杯，“殿下要犒劳你，我也要谢你，这段时间住在你的别院，承蒙照料，这一杯酒，敬你！”

说罢，阿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见阿平说了这样一番敬酒词，杨玄庭自觉也该说些什么，但他虽然爱酒却一向不参合酒局，也从来不讲什么酒局上的礼仪。

杨玄庭举杯，也将自己的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对阿平抱手道，“客气了。”

一旁李钦又为杨玄庭斟满了酒杯。

小白也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一直随老黑待在火边，他的脸看起来有些红。小白声音清脆，但他眼中却拧着一股极为坚韧的神色，他也对杨玄庭举杯，“杨大人，也请喝我一杯酒，我——”

未等小白说完，杨玄庭就回应了他的请求，再次举杯将酒饮尽。

见杨玄庭这样干脆地喝了酒，小白也暂时不说话，一口闷下杯中酒，才接着道，“是我安排不周，才让你在鸩狱中与轻岚姑娘涉险，算我欠你半条命，来日若有机会，小白一定报答！”

令李钦微微有些惊讶的是，听到小白的话，杨玄庭脸上没有多少变化。

这几日他们之间从未谈及鸩狱里的事，那晚御前的谈话，他没有再主动提及，杨玄庭也从不来问。

而今他的反应，似是他已经确定了，鸩狱里那晚的风波究竟是出自谁手。

杨玄庭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对着小白再举杯，“这等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往后若有需要，玄庭也愿共助一臂之力。”

小白脸上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一旁的老黑又举着杯子站了起来，“他俩都喝过了，我老黑也来和杨兄弟喝一杯！”

一时间，众人都忍俊不禁。

“要敬酒就得说点词儿，”小白在一旁趁机补刀，“要是说不出点儿好的，可是得自罚三杯的。”

“啊？”老黑摸了摸头，一脸的疑惑，“从前咱们喝酒的时候从来没说过这个啊？”

“从前是从前，今时不同往日，你若是现在还像在绍平山那样张狂，殿下肯定不饶你。”

“那我祝一个，祝一个……”

老黑陷入了沉思，其他几人见他果然开始苦思冥想，不由得笑得更厉害，但都强忍着不出声。

杨玄庭却仍是一脸静默，他只是同样拿起了酒杯，等待老黑的祝酒辞。

“有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老黑突然一拍肚皮，大声道，“我就祝你，早日娶上媳妇儿，再生个大胖小子。”

众人一时都愣了一会儿，谁也没想到老黑突然祝出来个这，随后便是一片笑声。

小白与阿平都笑作一团，拍手道，“祝得好，老黑这个祝得好！”

杨玄庭眼中微动，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又很快变回原线板着脸的样子。

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忽然想起昨晚与轻岚秉烛夜游的情景。轻岚弯下腰，那样专注地凝视画卷的样子像是刻在了心头，她在风中急促的呼吸仿佛还在耳边留有余温。

这一晚的篝火，也让人想起那一晚她烛光下眼睛。

“第二份，给小白。”

李钦适时地又递出一道小盘，刚才还嘻嘻笑笑的小白脸一下就僵住了，然后他嘴角一沉，奋力地摇了摇头。

阿平在一旁笑了，轻声道，“外事凭玄庭，可是若论重整殿下在岱陆的情报网，谁能比小白更胜任呢？”

还在出神的杨玄庭又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回过神来。小白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伸手接过了李钦递来的肉盘，口齿不清地说道，“谢谢殿下。”

李钦又且下一小块肉，放进自己的盘子里，接着把剩下的鹿肉，连同石板一起递给了老黑。老黑很是高兴，欢天喜地地接了过来，不等旁人，便大快朵颐起来。

杨玄庭看了一眼阿平，问道，“你不吃么？”

“我不吃肉。”阿平一笑，轻声答道。

“信佛？”

“只是习惯。”阿平说着，便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玄庭你手上的伤口还未痊愈，今日其实也不宜豪饮。”

“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杨玄庭闻了闻杯中酒，问道，“方才就想问了，这是什么酒？闻起来寡淡如水，入口却葱葱郁郁，回甘不尽，真是好酒。”

“这也是我们商阳的酒！”老黑立刻道，“人称‘怕老婆酒’，在我们那儿，喜欢喝这酒的都怕老婆，哈哈哈。”

见杨玄庭怔了怔，小白才接着道，“你别听老黑瞎说，这是商阳正经八百的‘如意浆’，工序复杂，是商阳酿酒人开创出的秘技，就是不好储藏，所以卖不远。”

老黑不大服气，反驳道，“这如意浆闻起来没味儿，喝起来又得劲儿，那怕老婆的人最喜欢在家里藏这个，我哪里说错了！”

小白懒得再和老黑斗嘴，照例捶了他一拳，让他安心吃肉。

杨玄庭想了许久，脑中渐渐有了些线索，“商阳……是在东面和卢国接壤的那个地方？”

“对对，就是那儿，”

“如今既没有大宴，也不是献礼的时候，”杨玄庭顿了顿，“商阳太守……这时候亲自进京做什么，为了国辩？”

一直听着几人说话的李钦忽然开口，“恐怕不是。”

杨玄庭的这个问题忽然让气氛重新变得有些严肃，除了老黑，其他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了筷子，李钦轻声道，“他们的队伍今晚还在城外，前礼却先送到了，殷勤到这个份儿上，恐怕不只是来围观国辩这么简单。”

“这个我今儿专门去打听了，”小白连忙道，“他们是为了押送一个犯人来的，听说，是当地的一个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