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檀先是在外厅站了一会儿，喊了轻岚一声“姐姐”，轻岚一笑，便唤他进来。

他进了屋，见里头只有轻岚一人，略略有些失望。

介衍来府中的第一日，确认轻岚无事后便很快离去，而后接连几日，他都未有通报，悄无声息地便来了。林檀派人在侧门盯梢，这才稍稍把握了世子来家中的时间。

不过，也不好介衍前脚进门，他后脚就跟了进来。林檀观察了一两日，发现每天二人大约都要说上一个时辰的话，他便掐准了时候，想在后半截二人相谈甚欢时进屋，未曾想今日竟扑了个空。

见桌上还有半杯茶水，林檀伸手一探，发觉介衍的茶还没凉，便知道世子刚走不久，心道可惜。

“姐姐的身子，可大好了？”林檀没有走近，站在之前介衍坐的地方，颇为恭敬地询问。

林轻岚点点头，此前她见过这个林檀好几面，杨既灵来林家的两次他都在场，但多数时候林檀都不大说话，故而轻岚与他并不熟悉，

“坐吧。”轻岚指了指一旁的椅凳，“晴芳应该是烧水去了……一会儿才来收茶具，你拿个新杯子，喝点茶。”

林檀点头，看起来有些拘谨地落了座。

看这璃贝轩里的陈设，应该也是许多年都未换过，不过无论是门窗、案几，都纤尘不染，收拾的极为干净。窗子支起了一条缝，风口用细线倒挂着三四捆或白或紫的小花，制成的干花有的揉碎了用木盘盛放在靠墙的木案上，有的收进了花瓶，虽不似鲜花娇艳，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林檀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极是清香，虽然泡得久了略略有些陈味，但只一口，便知是今年早春的第一道“玉生烟”。

“玉生烟”是粱州兰寅山云雾峰里独产的茶叶，入口温润，过后回甘，且这茶带着浓郁的异香，热水冲下去，茶香袅袅，便因此得名“玉生烟”。

兰寅山气候特殊，出了那儿的山林，玉生烟要么容易生虫，要么茶林便成片成片地打蔫儿长不大，所以天下万方，每年也只能共享这云雾峰里的几十亩茶林那一丁点儿的产出。

一两玉生烟，便是一两黄金。而早春新茶更为珍贵，只怕是有价无市。

父亲给林轻岚的房里拨了这样好的茶叶，多少让林檀心中也微微有些震动。

“此前因为父亲交办的事情太多，实在忙碌，一直也没有时间过来看看，姐姐不要怪我。”林檀脸上带着些笑，轻声道，“上次父亲说，姐姐是有福的，我今日算是见识了。方才从撷芳园那边来，一路全是从杨府那边来的家仆，大大小小抬了总有十几车的东西过来。”

“十几车？”轻岚有些惊讶，“给我的么，别是搞错了吧。”

“没错的，我看那些东西上都系着红绸子，就顺道打听了一下。这些东西都是杨家三公子杨玄庭送来的，他近日已经随骠骑将军返朝，据说那十几万人马已经在云洲附近驻扎下来，等安顿好了军马，这些将领回岱陆城大约也就一两天的脚程。”

林檀又低头饮茶，见轻岚意外之色，心中只道她在山上多年，该是从未曾收到过这样多的礼赠，出乎意料也是人之常情。

借着这杨府送礼之喜，林檀心中反复思量着，如何开口将方才盘算了半天的话自自然然地讲出来。

“姐姐，这几日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国辩，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轻岚一听这个，便觉得头疼，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诏令上有一篇《行商论》，外面的人都在传，是出自姐姐的手笔。”

轻岚一怔，觉得头更加疼了，她稍稍颦眉，低声道，“怎么会是出自我的手笔，明明是——”

“是恭亲王府里传出来的消息，据说李二公子自己在府里把文章誊录了好几遍，对姐姐的智计赞不绝口。”

林轻岚：……

这下轻岚彻底没了话说，李慕未免也太实诚了。她脸上多有无奈，望向林檀，“真是谢谢你了，专程来告诉我这些。”

林檀听了心中喜悦，脸上只是摇头，羞赧道，“姐姐不必与我客气，我想姐姐这几日在家中该是多有不便，这岱陆城里若还有什么你想知道的，我帮姐姐去打听，若有什么差事需得人手帮忙，弟弟也愿效犬马之劳。”

林轻岚心中苦笑，啊，原来是个来抱大腿的……只可惜现在本大腿只想静静。

外面晴芳姑姑此时叩了叩窗，“小姐，王管家派了人来，说杨府送来了不少东西，问您要不要去看看。若是有喜欢的就先捡出来，因为礼赠太多，外头堆放不下，今日就得入了库房才行。”

轻岚想了想，对林檀道，“既是如此，你与晴芳一起去看看吧，有什么轻便易携的好玩意，便帮我留下来。若是遇见了你喜欢的，也随便挑个几样，可好？”

林檀一笑，连声答应了，跟着晴芳姑姑便一道出了门。

璃贝轩里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轻岚扶着额头躺下，这几天里，璃贝轩里进进出出的人比往常多了不知道多少倍，或许是因为惊动了宫里的人，或许是因为见着北靖王府的世子常来此做客，前几日里轻岚被关进家祠后略有些变脸了的几个下仆，近日又重新贴来了热脸。

幸好晴芳不是个可欺的软人，不仅帮她挡下了好些不懂规矩、一心要扑到前头来伺候的仆妇，还当着一众下人的面，给璃贝轩立了一场规矩。

趁着清净，轻岚又不大愿意这么继续休息下去，起身扶着窗墙，慢慢走到一旁书房里给自己研了墨，又取了些纸，给清元道人写信。

下山就快要一个月了，轻岚也不免升起许多对清心观的思念来。

不多时，林檀与晴芳回来了，两人手里堆着的盒子足有半人高。二人将东西放在外厅，便进来说话，那林檀手中握着一个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锦盒，说道，“我们方才过去，才知道近日押送礼物来的，是杨玄庭身边的亲信。他听说姐姐身体有恙，便决定不来打扰，只是托我们把这个东西送到，说是在边陲极偶然才得到的，一定要亲手交到姐姐手里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