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啊？”陈盈边给清妍夹菜边笑道，“这么神神秘秘的？”

周弘治掩口咳了一咳，等到清庭和清妍兄妹吃得差不多了，才叫来高得禄：“先送他们兄妹回凝月宫。”

“嗻。”高得禄见他只留下了贵妃，情知是有话要避开太子和公主，忙应声着人领着清妍和清庭回去。

陈盈这就好奇了：“到底要说什么，还特意把他们兄妹支开？”

周弘治只手把玩着桌子上的茶盏，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今日早朝，你父亲来给你请赏了。”

请赏？

陈盈脑筋动了一动，似是想起来什么，便笑道：“他要你赏我什么？”

周弘治不做声地打量她几眼，片刻才道：“先不说他，朕倒是想问问爱妃，爱妃想要朕赏你什么？”

“我？我能想要什么？”

陈盈吃饱了饭，推开碗，信手拿着筷子轻敲着碗沿儿，叮当作响：“我在宫里不愁吃，不愁穿，不缺金银珠宝，不少绫罗绸缎，住的是楼阁宝殿，睡得是楠木花床，还真是想不起来要什么。”

“除了衣食住行呢，你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人生在世，不就是吃喝玩乐四个字，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稀奇的？”

陈盈想了半天，依旧摇着头：“我可想不出来。”

再则，就算她敢想，她也不敢说呀。

她不是乐嫔，入东宫的时候就给自己谋划好了出路，何况乐嫔的事还没有尘埃落定呢，这会子她也提出来要出宫去，那还不得把周弘治给气死？

周弘治瞧她只顾着摇头，倒是笑了：“爱妃可得把握住机会，当真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想要个月亮，你摘给我呀？”陈盈白他一眼，低低笑嗔一句。

这人当了帝王，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是吗？

周弘治被她抢白一顿，好笑道：“你这会儿不要，朕怕你将来后悔。”

“后悔我就买后悔药去，你管我呢。”

陈盈有些不耐，没甚好气道：“快说快说，我爹他到底要你赏我什么了？要是好的，我就留着，要是不好的，趁早别搭理他。”

“你这……”

周弘治真个有些无奈，揉了揉额头，笑道：“朕今儿早朝就该把你带去，让你爹亲耳听听，这可是他好女儿亲口说的话。”

咦，这话说得……莫非她爹早朝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不成？

“他说，你此番舍命救治太子并诸位公子有功，宜当嘉奖。因宫中无主，后卫空虚，便举你为后。”

什么？

她爹还真是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啊！

怪不得周弘治唠唠叨叨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是因为她爹要的赏赐太大了。

“这……这我也不稀罕当皇后啊，我爹他怎么忽然想起来提这事了？”陈盈纳罕起来。

她贵妃娘娘当得好好的，干嘛要去干皇后那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再说了，现如今后宫除却太妃娘娘就属她地位最尊，当不当皇后也没有什么区别。

反是当了皇后，她才害怕规矩会多得吓死人呢。

“你回去跟我爹说，我不要当什么劳什子皇后，让他别在朝堂提这一出了。”

陈盈毫不犹豫地拒绝。

周弘治一怔，蓦地哈哈拍着桌子大笑起来，这不知相国府出来的这位大小姐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都足够让他宽心的了，只要陈盈不想当皇后，这事就好办多了。

总比他在朝堂驳回了陈相国，让陈党背地里宣扬他是个无情无义的君王要好得多啊。

他凝思想了一想，便握住陈盈的手笑道：“这话还须得你去同你父亲说，要是朕去说，你父亲还当是朕不愿意赏你这个有功之臣。”

“我说就我说，那……你让我明天出宫吧？”陈盈心思浑不在后位上，只想着要是有机会出宫玩那可就真的太好了。

周弘治不料她会说出这番话，笑容微僵，沉吟片刻才道：“外头冷得很，这会子出去又得劳师动众，眼见就要到年节下了，过了年再去吧。”

“哼，”陈盈撇撇嘴，“你总是这样骗我，一推三四五的，去年的时候你就说有机会了可以让我出宫玩，这会儿又说到年底，谁知道年底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朕几时骗过你？”

周弘治好笑起来，想不到她不纠结于后位，倒是纠结起出宫来了：“去年初二，朕带你回了趟娘家，今年就依去年的例，再带你回去一趟如何？”

“真的啊？”陈盈斜起眼来看他，大有些不相信。

周弘治伸手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真的，朕说话算话。”

“这还差不多。”

陈盈重新高兴起来，看着满桌子的残羹冷炙，忽而道：“做事总得有始有终，横竖方才你都下厨了，这会儿不介意再搭把手洗洗碗筷吧，陛下？”

“不介意。”周弘治拖长了声调，笑看着她把碗筷都堆在了自己的面前。

深觉自己这两年宠爱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般兰心蕙质又聪明伶俐的女子，怎能不让人心生欢喜？果然，当年选她进宫来没有错。

当年呵……

想起来当年，周弘治心里就微微悸动，尚且记得陈盈那一批秀女进宫没多久，因着太妃的阻拦，他便点了贾锦霞来侍寝。

那也是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人儿了，言语又温柔，按理他该会很喜欢才对，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在与她相处的时候欠缺了点什么。

至于欠缺的到底是什么，因为无从问起，也就没有了答案。

后来有一日，他下了朝从御花园里走过，看着绽放如火的石榴花下，有个仿佛天仙下凡的女子立在那里，容颜绝艳，竟把石榴花都比了下去。

他一时看得呆住，心中仿佛擂鼓一般跳动的厉害，莫名想起来画师们送到御前的那些画像，旁人的犹可，独有陈盈的，私以为画师连她真容一半的美丽都没有画出来。

由是，他便站在那石榴树下，直看到她欢喜的摘了一枝石榴花回去，才从花木背后走出来，学着她的模样亦摘了一枝石榴花。

直至摘到手中，才依稀想起，这枝石榴花没有可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