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锦宫中，贾锦霞亦被甄灵云巡查六宫的事惊了一惊，待得平静下心神，便招过身边的宫娥心蕊这般那般好生嘱咐道：“这两日出去切记不要多说，尤其是遇着甄妃她们，更是要加倍小心。”

心蕊轻轻应声是，又道：“娘娘与甄妃本是平起平坐的地位，原也不该怕她。再者，咱们不过说说罢了，又没害着太子殿下，凭她怎么巡查呢，横竖查不到我们头上。”

“你懂什么！”

贾锦霞啐了一声，喝住了她：“太子这病得的古怪，说不得里头有什么猫腻呢，咱们虽然不过是往外传了几句闲话，可若是被有心人拿住，硬是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到时候即便能摘下去也得惹一身臊，倒不如此时避其锋芒的好。待过了风声，再做打算。”

“是，奴婢记住了。”

心蕊咬一咬唇，知道自家娘娘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且眼看着前头李妃、许嫔、安嫔、宁嫔等一众妃嫔，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去，自家娘娘能屹立到如今，自然有她的能耐，是以不敢再多言语，忙答应下，出去后就叫来几个小宫女仔细叮嘱了一番。

且说从陈盈去东宫看顾清庭与小公子们之后，六宫诸人的目光尽皆放在了东宫上，又因外头无人掌事，是以便有那等油滑的人趁着贵妃不在，竟在背地里玩起了吃酒赌博的把戏。

原本他们私底下玩这个也不要紧，陈盈掌持六宫内务的时候，有时见着福兴和罗劲他们摇骰子做耍，权当他们小赌怡情，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可眼下她不在，那些个赌博的人便越玩越大，及至最后把全部家当输进去的也有。

都是宫里头伺候人的人，有跟着主子的，寻常得些外财的手头还能宽绰些。还有分到掖庭等处，一年半载也见不到皇上和娘娘一次面，只能靠着月薪银子过活的难免就艰辛起来，日子一难，少不得就要动歪心思。

陈霜在掖庭宫领事少说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以来，掖庭宫的每笔开支，她闭着眼睛也能算计出来，此时闻听许庶人来说上回晒的书少了几册，心中不觉纳罕。

掖庭宫的书都是从藏书阁借来的，而藏书阁里的书很多都是珍本遗迹，若不然也不会这般慎重对待。她们每回借书都是有数目的，也都登记在册了，怎么会少了几本呢？

“可翻查的仔细了？”陈霜小声的问。

许庶人便道：“都查的仔细了，未免有疏漏之处，昨天我还和郑彤姑姑一道往藏书阁去了一趟，推说是要看此前借阅的目录，背地里悄悄核实过了，的确是少了几册。”

庶人许静原是宫中妃嫔，识文断字人又灵透，那郑彤乃是武宗朝时的宠妃，亦有几分心机，她二人若是说核对过了，那必然不会有错了。

陈霜皱了皱眉：“可知少的是哪几册？”

许静道：“是一部文心雕龙，一部抱朴子，一部世说新语，均是稀世珍本。”

一下子少了这么多？

陈霜大吃一惊：“后日就是还书的日子了，少了这些书还不上去，我等怎么向皇上和贵妃交代？”

“谁说不是呢？”许静亦是面色沉重，当初贵妃愿意把藏书阁晒书的任务交给她们，就是想让她们借此办点实事，打发寂寞空虚的时间。

她们接手之后一直都办得很好，连藏书阁那边的掌事太监都挑不出刺儿来，这下子要是闹出丢书的事，岂不辜负了贵妃的心意？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因为都是珍本，外头不见得还有存世之作，就这么丢了的话，传到皇上耳朵里，怪罪下来，她们身在掖庭的人怕是一个都逃脱不了罪责。

“不行，丢书的事太过古怪了，咱们得把人召集起来，好生问问都有谁碰过那些书。”

趁着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东宫那边，她们尽快把书找出来才是正经。

许静看她着急，忙叫住她：“二小姐莫慌，昨天知晓丢书的事情之后，我就和郑彤姑姑背地里盘问过那些晒书的宫娥了，并没有问出什么端倪。我仔细想了想，书丢了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被爱书的人偷偷拿回去看了，一个便是谁见书起意，私自拿走了。若是前者，等明儿说不得他自己就还回来了，若是后者，这书或许是卖掉了亦或许他一时没来及还藏在手里。如果二小姐这会子把人都召集起来，万一打草惊蛇，偷书的人心生胆怯，背地里偷偷把书毁了，那可就糟了。”

她是在宫斗中摸爬滚打过得人，对于一些龌龊的手段和心思，远比陈霜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把握的透彻。

由是一番分析过后，陈霜听了她的话，果然没有去召集人来问，只扯着她的袖子问道：“那……那这会儿可怎么办？”

许静偏过头想了想：“先别急，横竖离还书还有两日的功夫，咱们就装作不知，仔细观察看看这段日子里都有谁形迹可疑，待抓到了他再拷问书的下落也不迟。”

陈霜被她劝住，一时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先依了她。

至夜，她还在苦苦思索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动藏书阁的珍本，恰好甄灵云领着一队女官巡查，经过掖庭宫看那殿中的灯还亮着，便让女官们稍候，自己举步推开门进去，慢声问道：“二小姐还不休息？”

陈霜在灯下抬起头来，瞧见是她，忙不迭起身行了一礼：“臣女给甄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起喀。”

甄灵云虚虚抬手，目光从她面前的桌子上掠过，看那一张宣纸上纵横罗列了许多人名，一时好奇，便道：“二小姐这是在忙活什么？”

陈霜见问，忙过去按住了宣纸，打个哈哈：“近来贵妃娘娘不在六宫管事，臣女恐出差池，就列个单子，按着单子办事罢了。”

按单子办事？什么单子须得写这么多的人名？

甄灵云心中疑窦丛生，只因看在她是贵妃的妹妹的份上，不好多问，便点点头劝她早些休息，遂转身出来了。

一离了掖庭宫，当即就同跟着来的女官们道：“除了领头的两盏和最后的两盏灯，其余人等尽皆把手里的灯灭去。”

咦，这是为何？女官们面面相觑，不知她葫芦里要卖什么药，然而看她面色冷凝，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忙都听话的熄了灯，仅留前后四盏。

甄灵云遂接着道：“脚步放轻些，跟着本宫仔仔细细把整个掖庭宫转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