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周弘治蓦地呵斥一声，打断了陈盈絮絮叨叨的话语。

他好容易才安抚住太妃娘娘，从延禧宫抽身出来到凝月宫，并不是打算要寻陈盈秋后算账，不过是想听一听她的解释，为何要把秀女们都选做女官，又是为何要把宫规给改了？

哪料到，他还没说什么呢，她倒是有理不饶人了。

“朕为天下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选谁做宫妃，选多少宫妃，都在情理之中。你身为贵妃，篡改宫规、顶撞贵太妃在先，出口不敬冒犯圣颜在后，你自己说，你今儿闯了多大的祸！”

什么闯祸不闯祸的？

“你们皇家做事不地道，还不许人说不成？”

陈盈板起面孔，自认为所作所为并无不妥之处，便又迎着周弘治的冷面道：“你以为这些选进来的秀女个个都是甘愿入宫的吗？还不都是迫于皇命。我以为不强人所难，不夺人所爱，方是君子行径。宫中人人都道皇上圣明，皇上难道真的做到圣明了吗？”

“陈盈，你……你真是……不可理喻！”周弘治耳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不觉也气恼起来，幽暗的眸中隐隐冒着火光，有那么一刻，他几乎也似韩贵太妃一样，要说出褫夺她封号的话了。

幸而他紧抿住了嘴，抬手将桌子上的茶盏挥落，于碎落一地的声响中，冷声斥道：“秀女一事，以后再不许你插手分毫！你好好给朕在凝月宫面壁思过！”

“你！”陈盈气得一跺脚，眼看周弘治甩袖子要走。

倘或他一走，那么她就再无力挽回秀女入宫为妃之事了。

“不行，你不能走，我还没说完呢！”

陈盈急起来，忙追过去，从后头一把抱住周弘治的腰身，拉扯住他道：“你不是已经有了那么多妃子了吗？干嘛还要再选秀女们进来？”

“你又胡闹些什么？放手。”

周弘治不料她会有此举动，脚下的步子不觉停住，看她玉雪一样的臂膀缠绕在他的腰腹间，眸光不由得亮了一亮。但转念思及她方才的话，还是有些着恼。

她居然敢说秀女入宫都是迫于皇命，还说什么不强人所难，不夺人所爱？

他强什么人，夺什么爱了？还是说，她不过是想借着秀女之事，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周弘治面色重新转冷，掰开陈盈的手就要走。

陈盈哪里肯放，眼瞅着就要被他拉开手，忙贴上去，再度抱紧了他道：“我真的不是胡闹，你……你要不然回头再考虑考虑？妃子们多了也不好，你看前头的安嫔和宁嫔，死的死，出家的出家，你再选秀女入宫为妃，难道就不怕出现第二个安嫔，第二个宁嫔？”

“哼，朕怕什么？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宫妃乎？你把手松开，朕外面有的是要紧事。”

周弘治面色不改，手上不免多用了些力气，欲把陈盈拉扯开。

陈盈不想他这样难说话，眼看要抱不住他，忙撒娇嗔道：“疼，疼，疼！你把我的胳膊扯疼了。”

胳膊？周弘治低头往腰上看了看，果然见得陈盈玉雪一般的胳膊上现了两道红痕。

她原就白皙，身子骨又软，平日里磕着碰着就难免要留些痕迹，此时被周弘治一拉扯，红痕自然更加醒目。

周弘治见状，忙就松了手，想想又是好气又是心疼：“你有什么话就说，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叫宫人们看见，岂不笑话？”

“我才不管她们笑话不笑话，总之，你得先答应我再说。”

她如今可是看准了，这宫里头谁说话都不顶用，唯有皇上说话，才叫金口玉言，驷马难追。

韩贵太妃不同意就不同意呗，她只要能磨得周弘治同意就可以了。

“你这样不分缘由的胡搅蛮缠，朕又怎敢答应你？”周弘治被她磨得着实无奈，只好转过身，对上她明亮的双眸道，“采选秀女是普天皆知的事情，不可大意，朕亦不能出尔反尔，才选进来就把她们撵出去。你要想朕答应把秀女分到各宫做女官，就要给朕一个能答应你的理由。”

理由？她……她方才说的那些还不能当作理由吗？

“不能。”周弘治想也不想就直白回绝了她。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要他自己承认他不是明君，强人所难，夺人所爱？

“好生在宫里想着罢，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再来同朕说。”

周弘治说着，便把她的手从腰间轻轻拿开。

陈盈眼看他出了凝月宫，唉叹口气，捧着腮坐在桌子旁。

银霜和莀若等到御驾走远，才忙都进来道：“娘娘可还安好？”

“好，都好着呢。”陈盈沮丧的冲她两个挥挥手，心底里对于周弘治说得理由，可谓纠结万分。

银霜瞧她眉眼紧蹙，不由问道：“娘娘有烦心事？”

陈盈叹口气道：“可不是嘛，烦心死了。”

银霜笑道：“是为着什么事烦心呢？娘娘说出来，或许我们也能给娘娘想点办法。”

你们？陈盈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和莀若惠草等人一眼，忽而拍手一笑：“哎，对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没准儿你们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呢。”

于是就痛痛快快把之前和周弘治说的话告诉了她们几个，又道：“皇上让我再想个别的由头，可是我头皮想破了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说动皇上。你们几个有没有好主意？”

“这个吗……”银霜和惠草莀若面面相觑着，惠草便摇摇头道，“奴婢一向都是个蠢笨的人，既然娘娘没想到，奴婢自然也就想不到了。”

她这么说，莀若便也道：“奴婢也是，奴婢也笨得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三个人里两个不知，陈盈不觉把目光看向细细思索着的银霜。

听闻银霜从前是御前女官，是在陈盈入宫以后，才拨到凝月宫来的。

她跟着伺候过周弘治一段时间，兴许她能知道周弘治最想要的是什么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