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么？

周弘治的目光在黎姜周身一转，不觉就想起那日在假山洞中，他把她揽在怀中之时，那纤细得几乎不盈一握的腰肢，眸色暗暗深了几许，却道：“多吃一些也无妨，朕瞧着你这样甚好，倒没觉得你胖。”

怎么不胖？那天她照镜子，恍惚都以为自己要从赵飞燕胖成武媚娘了。

黎姜悄无声地捏捏身上的肉，哎，说来说去还是她没管住嘴，贪图美食，一吃起来就刹不住。

不过安如玉那小丫头还真是厉害，做甜点的手艺益发精湛了，直让人吃了还想再吃。

因后宫妃嫔人数不多，是以对于未曾侍寝过的安如玉，周弘治倒也有几分印象。

深以为那是个十分安静也十分腼腆的小姑娘，容貌在六宫并不算出众，性情亦是一般，平日里沉默寡言，并不曾显山露水过，想不到居然还会做一手好甜点。

周弘治笑了笑，便道：“看在她如此有心的份上，就看些赏吧。”于是就唤来高得禄，着他去玉坤宫赐安嫔玉如意一柄，蜀锦五匹，并赐金盏盛碧色宝石一斗。

东西送到玉坤宫，安如玉毫不意外的吓了一跳，忙跪着接了赏。

她人生的娇小，年纪在六宫妃嫔中也是最小的，颤颤跪在地上，总让人忍不住想怜爱她几分。

高得禄颁完赏赐，忙让宫娥们扶了安如玉起来，略略躬一躬身，笑道：“安娘娘好手艺，您送去凝月宫的点心，陛下和贵妃娘娘吃了都说好呢。”

安如玉惶恐低一低头，轻声细语道：“高总管说笑了，臣妾的手艺不值一提，倒要多谢陛下和贵妃娘娘看得起臣妾，不嫌弃臣妾做的难吃就是对臣妾莫大的赏赐了。”

她总这样的小心翼翼，高得禄一笑，想这位安娘娘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和贵妃娘娘一道落了水，竟能大命不死。这会子又无意攀上了贵妃娘娘的高枝儿，虽说陛下一时半会儿，还不会从贵妃娘娘宫里移开目光，不过能讨得陛下赏赐，将来的好日子总不会远不是？

哎呀呀，这样说来，贵妃娘娘这棵大树还真的是靠得住，他当日把福海调去凝月宫，果然是明智之举啊。

高得禄微微一笑，既是赏赐完了东西，便甩一甩尘尾，同安如玉委婉道了别，方领着小内宦们重又回到了凝月宫。

这几日来，因为有太子殿下做幌子，陛下隔三差五的便会到凝月宫歇息一晚。每日里陪着小公主和小太子听完黎姜讲的童话故事，再把小太子抱到偏殿，爷俩一起睡下。

初时黎姜还不情愿周弘治总往凝月宫来，明里暗里都提醒过他几次，要听故事，只清庭一个人来就罢了，她说完自会送他去东宫歇息。便是晚一些，她的偏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让黄玉海陪着清庭睡一晚也没什么。

可气周弘治听见也当听不见，今夜，竟又拐着弯到凝月宫来了。

因他此前在明光殿批阅折子批阅的晚了，到凝月宫的时候，黎姜已经讲完了《农夫与蛇》的故事，把清庭和清妍两兄妹俱都哄进了梦乡，自己正立在床头整理他们兄妹换下来的衣服。

周弘治走近前去道：“这些事情大可让银霜她们做去，何苦你来动手？”

黎姜没想到这会子他居然还会过来，骇了一跳，待得回神，忙竖起一指在嘴边嘘声道：“清庭和清妍才睡着，仔细再把她们吵醒了。”

周弘治微微地笑，接过她手中叠好的衣服放在立柜中，一转身方又小声接着道：“不早了，你也洗漱睡去吧，朕这就把清庭抱回去。”说着，人便已弯下腰来，轻轻掀开被子一角，把清庭从热被窝中抱起。

黎姜深恐再冻着孩子，忙扯过床头自己常披着的一件大氅盖在清庭身上，才目送着他们父子去了偏殿。

已是十一月末，正是寒风乍起的孟冬之时。

饶是殿中烧了火地龙，黎姜夜间睡觉总还隐隐觉得有些冷气吹了进来。

她与清妍同床，未免清妍受寒，夜里总要醒一两回给她盖盖被子，掖掖被角。

是夜亦是如此，黎姜照旧在无意中转醒，半睁着惺忪的睡眼，就着外头微微地一点烛光，给清妍掖了掖被角。

因见那床上的帷子被吹得翻动起来，料想是哪里的窗户没关，思量夜半，把银霜和惠草唤醒就为了做这等小事未免不值当，于是就自个儿下了床，披衣靸鞋顺着风来的方向走到那窗户边上，伸了手就欲把窗户给关个严实。

孰料，恰又有一阵风起，从窗棱的缝隙中直扑她的面颊，她下意识眨眨眼，余光扫过之处，但见一个白衣白影儿的人，疏忽就从面前飘了过去，登时吓得她心头一惊，冷汗刷拉就流了满背，嘭嗵一声，忙不迭就急急把窗户掩上了。

人却还是立在那窗户下，拍拍扑通乱跳的胸口，好半晌不曾静下心来。

原先，黎姜并不相信鬼神之说，可自打她换魂到了钧周以后，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便就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譬如眼下，她直觉自己是见了鬼了。

若不然，哪里有人穿着白衣服，走路飘着走的？还是说，她方才被风迷了眼，看得眼花了？

黎姜鼓一鼓勇气，思量不管是哪一种总得搞清楚事实，她今夜才能睡得着的，是以便又重新将窗户打开了些许的小缝，睁着圆润润的一双眼睛，顺着那缝隙就朝外看去。

这一看，不觉又是一通惊骇，竟至于忍不住呼出了声。

外面、外面何止是一个白衣人，而是一群白衣人！

没有走路，全在她凝月宫的院子里飘来飘去。

莫不是，地府终于发现她这具身体的异样，打算要把她的魂魄带走了吗？

可是……可是就不能晚两天吗？她的童话故事还有几章没讲完呢，清妍还等着听《农夫与蛇》的下半段，她走了，谁给清妍说去？

不，不行，她不能走，不能走！绝对不能走！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