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可没有指点过你，”甄灵云依旧冰冷着面孔，摆一摆手，“你记住了，出了这道门，再不许你说起陛下今晚曾到绛云宫的话。若明儿太妃娘娘问起，就说陛下自己的主意，定要去凝月宫，你不敢亦不能违背了陛下的旨意。”

“是，是，娘娘说的话，小人尽皆记住了。”

高得禄擦一把汗，难得能把这事处理妥了，他也不愿再得罪了甄妃，忙喊来罗劲，二人又搀扶起周弘治，将他扶上銮驾，忙不迭就吩咐起驾去凝月宫。

外殿之中，秋芷眼看陛下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追着那銮驾走了两步，一跺脚，急急跑回内殿中。

看甄灵云闲适自在地坐在那梳妆镜前拆着发髻，不由冲她娇嗔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陛下好不容易来咱们绛云宫一次，怎地眨眼就又走了？”

“闭嘴！”

甄灵云从镜子中望见，微动朱唇，斥责了秋芷一声：“陛下今日何曾到过绛云宫？你管住自己的嘴，莫要胡说！”

“谁胡说来着？”

秋芷急白了脸，她是甄灵云在阁中的时候就使唤的丫鬟，随着甄灵云进宫为妃，便也一道跟进宫里来，照旧伺候着她。

原本甄家父子阵亡，她还生怕甄灵云会无人照应，受人欺负。不成想太妃娘娘对甄家却是眷顾有加，不单接了甄灵云到宫里，还册封她为甄妃，使她再不用为以后的生计发愁。

偏生她们家这位小姐还是在家时的那副脾气，耿介又不近人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妃娘娘对于她的赞赏和厚爱，偏她装看不见，一次次推拒太妃娘娘的好意，顺带着也把君王给推了个丈米远。

难得君王今日来了，眼看绛云宫好事将近，临了却又是煮熟的鸭子飞了，怎能不叫人着急？

秋芷急起来，说话间也不再顾及那么些个规矩了：“您送陛下回去便还罢了，如何还让人送贵妃娘娘宫里去？贵妃娘娘如今盛宠六宫，您再不使几分力气，将来这六宫哪里还有你插足的地方？”

“没有就没有罢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甄灵云轻笑着，将半挽起的发髻打散，悠然换了中单，重又卧回床上去道：“我若一辈子在这宫里混吃等死，那便是我的福分了。至于其他，我压根就没打算想。你若是嫌陪着我冷清了，择日我便使人给你说说媒，待你年纪一到，就放你出宫嫁人可好？”

谁、谁要嫁人了？

秋芷虽说是个丫鬟，可仗着二人一同长大的情分，寻常倒也有几分姐妹交情。这会子眼看甄灵云不听劝，又拿自己作耍，一时面皮薄红，嗔她几句道：“人家同你说正经的，你就会打趣人家。罢么，罢么，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自个儿的事情自个儿不着急，谁耐烦给你操这份心！”

甄灵云笑了笑，她方才将将把一个烫手山芋扔出去，这会儿正是心情好的时候，便让秋芷去熄了灯，安然睡下了。

她是自在了，可苦了黎姜，睡梦正浓的时候，被银霜急急喊起来，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呢，那边就看高得禄协同福兴，把周弘治搀扶进飞羽殿来。

她止不住的哎呀，正要问是怎么回事，高得禄不待她开口，就抢先一步回了话：“娘娘，陛下喝多了酒，非要来凝月宫，奴才们招架不住，只得送到您这儿。您快想个法子，给陛下醒醒酒吧。”

绝口不敢提周弘治在太妃娘娘那里喝了壮阳酒的话。

黎姜夜半惊醒，迷迷糊糊哪里能猜得到这其中的前情事故，但看那周弘治一身酒气，半边身子极是不济的趴伏在高得禄肩上，衣衫凌乱地系在一起，的确是喝醉后的模样。

遂将手在鼻端煽动几下，赶跑了几分酒气，方道：“这是遇着什么喜事了不成？平白无故，怎么喝醉成这个样子？”

高得禄半真半假笑道：“今儿太妃娘娘宴请，陛下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原想着既是醉了酒，就抓紧送回宫里休息休息，只是陛下酒气上来，途经娘娘您的凝月宫，说什么都不愿再往前走了，定要到您宫里讨杯水喝。”

她这宫里的水又不是金子的做的，还不都是井里提出来的，干什么非要到她宫里讨水喝？

黎姜有些郁闷，只是见周弘治着实醉得不轻，她虽不是贵妃，到底也顶着贵妃的名分在宫里白吃白喝了这么久。况且今早人家还给她生了火地龙，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置之不理，便只好搭把手，同高得禄将周弘治扶到偏殿床上去，又使银霜去端茶来。

高得禄可算是把人送到了凝月宫，一拱手，一弯腰，旋即道：“有劳贵妃娘娘，无事小人就殿外候着了，娘娘有什么吩咐的话，尽管知会小人一声。”

话毕，人就出了偏殿，悄无声摆摆手，把殿外头侍立的惠草莀若等人也尽皆领了出去。

黎姜此时只顾着照应周弘治，哪里分神去看外头的动静。

瞧着周弘治喝的脸都红了，便去用帕子沾了些清水，轻轻给他擦了擦面颊。

周弘治正被那几口药酒热得满头冒汗，冷不丁遇着寒凉，那微微闭着的眼眸，不意睁开来。

但看烛光灯影里，一个仿似画中仙一般的美人，盈盈立在面前，手拿杭白府绸的帕子，小心仔细的擦着他的额梢眉角。

他如坠梦中，禁不住一把握紧美人的纤纤玉指，低声呢喃：“你来了？”

黎姜正给他擦到一般，陡然被他一把握住，骇了一跳，忙抽着手道：“什么来不来的，你别乱动，我再把你这半边脸擦擦，你就可以睡了。”

她似羞非羞，似恼非恼，娇俏的模样落入周弘治的目光中，越发勾动心中那股欲火。纵使额上被她敷了冷帕子，也压不住小腹里突如其来的灼热，蓦地就将掌心收拢了几分。

黎姜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他，半晌抽不开身，反倒把自己折腾出一身汗，气急只得喊银霜：“银霜，你不说端茶去了吗？快端进来！”

若有凉茶最好不过，她真是想把眼前这个醉鬼泼醒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