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不是话赶话赶上了吗？”黎姜踮着指尖在桌面上边绕圈圈，边嘟囔，“她要是好好地跟我说，每天须得去给她请安问好，我当然也就不会去顶撞她了。可她一上来就问我有没有生病，有没有睡得晚了起得迟了，我实话实话告诉她这些都没有，然后她就突然生气了，说我不懂规矩，还把小清妍吓一跳。其实我早上想去延禧宫来着，因为她昨天把清妍留在延禧宫住下了，我思量她赶了一天的路，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一大早的让银霜去延禧宫接清妍回来，只怕不太好，所以就没去。早知她生气，我哪里还顾忌这么多啊，天不亮就该去延禧宫把她叫醒，让她把清妍还给我才对！”

“又说孩子话。”

周弘治无奈嗔责她一句，失笑摇摇头，想不到这里头还有这么一桩故事。

不过，提到清妍，他倒是也想起一桩事，便道：“母妃从前最喜清妍和清庭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同她也很亲近。清妍在你宫里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去母妃那里住两日便住两日罢，待过了明儿朕去同母妃说说，再让人把清妍接回凝月宫来。她的课业一直由你教习，中途若换了旁人，只怕清妍不答应。还有，朕听说你这两日又研发了新的教学法子，叫什么九九乘法表？是也不是？”

“你耳朵倒是灵光，听说听说，也不知是谁嘴巴那么快，什么都叫你听说了。”

黎姜白他一眼，心知凝月宫里必是被他放了眼线，只是她做事自来光明磊落，便是由着他放满了眼线，她也不怕，遂也不过多计较出去通风报信的到底是哪一个。

只听他说要看九九乘法表，便起身去到那案上，扯了一张画满了曲线的表来，扔到他面前：“呶，这就是九九乘法表。”

“这……”

周弘治双目微睁，瞪眼看那白纸上的条条曲线，半晌才启唇道：“你这写的又是什么？”

前时那些拼音字母表，他好容易才搞清楚，怎么眨眼间，她又拿出一张他什么都认不出来的表来？

黎姜还以为自己拿错了，探头在那纸上一瞅，便重新坐回椅子上道：“写的就是九九乘法表啊，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你没听过吗？”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他当然听过，只不过古时的乘法口诀，是自上而下，从九九八十一开始，至一一如一止，同她的顺序正好相反。

这倒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这九九乘法表上的字。

周弘治拿起表，指了指其中一个问黎姜道：“这个写的是什么？朕瞧着不像是拼音字母。”

黎姜一见，板了许久的面孔不觉漏出几丝笑容道：“这当然不是拼音字母，这是阿拉伯数字。”

“阿拉……阿拉什么字？”

“阿拉伯数字！”

黎姜抿抿唇，想着光这么讲只怕他听不明白，便回身去案上又取了纸笔来，铺陈在周弘治面前的黄花梨圆桌上，一笔一划写给他看，道：“阿拉伯是一个国家的名字，而阿拉伯数字则是一种通用的数字符号。听说最初是由印度人发明的，后来由阿拉伯人传向欧洲大陆，再经欧洲人将其发扬光大。阿拉伯数字由0，1，2，3，4，5，6，7，8，9共10个计数符号组成，从左到右，每个数字都比前面数字大一个数值。若过了9，想要写10的话，就在1后面添个0，写11就在1后后面添个1，以此类推，只这九个简单的数字，就可以造出无穷的变化，你想写多大的数字便可写多大的数字。”

她尽量用简洁明了的言语，把数字的意义告诉给周弘治。

周弘治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啊，听到最后，几乎拍案叫绝：“这种计数法子真是妙不可言，比之文字计数要简明多了。”

亏得户部那群侍郎成日里稽核版籍、赋役实征，算得毛笔都不知秃噜了多少根，也没想出这么个简便的法子。这要是把乘法表拿了去，不知要减轻他们多少的工作量呢。

周弘治思及此书，将那乘法表摊平，细细问了黎姜一遍，问罢随即折叠起来，小心地塞进袖中。

“哎哎哎……”黎姜伸手欲夺，偏被他闪身躲开，只得跺着脚道，“那是我给清妍准备的，还没教她呢，你给我拿走了算怎么回事？”

周弘治嘿嘿笑道：“你一肚子的墨水，还怕再写不出一张来？这张便给了朕吧，朕有大用处呢。”

“用处？这还能有什么用处？”黎姜听着好笑道，“你当皇上的又不用出去买菜讲价，算数的事让底下人去做不就好了？”

周弘治摆手道：“爱妃有所不知，朕拿了这张表走非是朕一人所用，如今秋税方收，户部那边正为着赋役实征挠破了头，连续几夜的算计，纸笔都不知废了多少，还没算出个大概来。若是有了你这张表做对比，旁的不说，于写算上就省了不少的功夫。”

“原来是这样啊。”

黎姜点一点头，只是涉及政事，她少不得要给周弘治提个醒：“数字这东西在你们这里未免太稀奇些，赋役实征是大事，半点马虎不得，你不如先让他们把这0到9几个数字记清楚，再明白我说的那些计数法子，方好用在实处上。”

“你说的这些，朕自然明白，朕想过了，先把这个表拿去给户部那群侍郎们看看，若是他们有不懂的地方，朕再拿回来问你。往后这些数字用的妥了，朕就也把它刊印出去，教天下学子都学一学。”

不是吧，这样一来，她岂不是又做了一件伟大的事？

黎姜容颜大悦，想不到自己放到古时倒还有几分可用之处，总比一直当个混吃等死的米虫要好太多了。

她高兴，周弘治自然跟着也高兴，说到刊印，不觉又道：“对了，那回你要的字典，朕已经命工部刊印出来了，待会子就让人去拿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