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设想过的可以为了报仇付出一切，也确实一步又一步的靠着忍耐和决心，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可是现在却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说不清具体是因为什么……

她看着镜子中自己依旧年轻的脸，脸上却没有了当初那种幸福天真的模样，取而代之的却是疲惫和沧桑。

她今年十七岁，却觉得自己已经活过了大半生，幸运和不幸都激烈且鲜明的经历过了，件件都像是烙印，烫在了她的心上。

她的父亲，是个将自己的名誉视作生命的人。倒不是因为他像是其他那些读书人一样爱慕虚荣，只是生性正直，觉得人活着应该这么做。

为了秉承君子之道，他一辈子活的固执且天真。才学称不上经天纬地，也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只是……只是一个正直的好人。

就是这么一个好人，却因为一个中过科举的读书人身份，而被朱温杀了，同其他许多读书人一起扔在了河水里顺流直下……只因为，他朱温看不惯，想让这些自恃清流的人，变成“浊流”……

因为朱温对这些人的肆意侮辱，平时那些蝇营狗苟的宵小之辈瞬间就得了靠山一样，张狂起来，连着将她的一家也害了。

因为她的阿耶是遭过朱温厌弃杀害的人，凡是路过的都恨不得顺势踩上一脚以明忠心。更遑论主持公道。他们一家被害，所有人都知道是冤屈，可是所有人都跟聋了一样，瞎了一样，充耳不闻。

好像她们一家，就该是这样的下场……

这世道怎么会这样呢？一个好人的下场，怎么该是这样呢？

王明珠找到她父亲被泡烂的尸体的时候，她的世界瞬间一片黑暗，再也没有了光明。只能在心中不停的质问，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想了三天之后，往日里那些被阿耶灌输的君子之道，终于被她抛在了脑后，她放弃了自尊，脸面，只想当一个坏人。

如果这个世道，只有坏人才可以活的更好的话，她宁愿当一个坏人。她要当一个最坏的人，找朱温报仇，将他杀掉。最好是以牙还牙，让他以最屈辱的方式死去……

就如同他的阿耶一样。

可是这何谈容易？她辗转到了今天，最屈辱最难以忍受的莫过于跟自己的仇敌一张床榻，恨意和屈辱感几乎像是一张带着利齿的巨口，想要将她咬碎。

可是她却无可奈何……她的复仇，看不到希望……如果煎熬下去，真的有一天会实现吗？

那一天，在什么时候？

她怕自己现在所有的煎熬、忍耐、背叛都是徒劳的，徒劳的成为了自己最不屑的，最脏污的人，最后却一事无成，变成一个可怜且可悲的笑话。

如此，以后到了地下，如何面对她的阿耶？又如何面对自己的这一生？

王明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了许久……

终于，她从妆台的第二格，拿出了一张信笺，走到了桌子旁边，拿起了笔，左右思索，开始给朱友珪留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