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的确报了谭师大。

但是秦越却没有去谭大。他在出录取结果的前一天告诉她，他要出国了。

不是必须，是选择。这意味着，哪怕她想要找再多的理由，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秦越是被逼迫的，他其实本来没有打算这样忽然离开。

所以她没有多问。这也没有什么可问的。

如果秦越去谭大，她或许可以获得短暂的欢喜，但是事实上，她也很清楚，如果秦越可以去国外发展，那么在医学领域，能得到的应该远比留在谭大要多得多。

林知知怔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秦越后来在学业空闲时问过她，有没有觉得委屈或者难过。这样的问题，已经是他那样的人能够问出的，最接近“理解”和“体贴”的问题了。

但是她当时站在宿舍的阳台上，面对着对面宿舍楼一点一点的灯光，回答道：“不。”

这是假话。但是她当时以为，总有一天会变成真话。

再后来，的确成真了。

当一个人和自己断绝了关系的时候，曾经所有因为他拥有过的情绪，就都会变成泡沫，在阳光下消散，连痕迹都会很快被蒸发不见。再回忆起来的时候，可能会记得他是个怎样的人，但当时的痛苦和委屈，快乐和兴奋，倒像是在看其他人的故事，完全没了当初的心情。

更何况，最后断绝关系，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她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痛苦的人，如果已经开始感到痛苦，她会很快想办法把这些痛苦终结。

发烧并没有带来更严重的后果，其实也仅仅是发烧而已，在出院时间到了之后，林知知还是选择立即出院。

她出院那天，宋仪茜还在重症监护室，完全没有醒来的征兆。而何梅，因为当时的伤势更重，几次险些断了气，都是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是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在后面。

林知知刚走出医院的大门，和严淮分开，便被忽然出现的秦瑶拉到了一边。

她本来还打算做个噤声的手势，“嘘”了声，却忽然发现面前的人根本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已经在抬眼看着她了。

秦瑶：“......恭喜出院。”

她抬起的手尴尬地放了下去，有些局促地看了眼天空。

这种神态，倒是有几分像是少年时候那些总喜欢惹老师不高兴的“坏学生”，在规规矩矩和老师道早安。

林知知：“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秦瑶欢快的声音下，是一张明显写着“不高兴”的脸，从眼角到嘴角，没有一处是上扬的。

说起“不高兴”，秦瑶努力露出标准的营业笑容，配合死气沉沉的眼神，看起来有几分违和。

作为演员，在自己愿意的时候，当初一个完全和自己性格相反的人设都能演得逼真极了，现在却连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容都装不出来。她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秦瑶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道：“......其实，我是来找你，想要请你帮我一件事的......”

林知知并没有回绝她很多要求，所以如果只是要求帮忙，秦瑶不至于是这样的神情。

林知知很快道：“说清楚，要帮的事是怎样的。”

“我......”秦瑶支支吾吾，眼睛四处乱转，“我能不能先不说？”

“不说清楚，我没有办法答应你。”

“那好吧。”秦瑶认命道，“我爸他今天忽然给我打了电话，说希望我回去住一段时间。”

其实她出来住已经很久了，也不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出来的，秦怀也不是一个纠结这些家人情怀的人。这样的要求，看起来多少有些奇怪。

“那就回去。”林知知已经看出了她的要求，“我那里没有多余的房间。”

秦瑶连忙摇摇头，紧张道：“不行！我真的不能回去！”

“慕女士现在已经不在家中，你回去也不会有人打扰。”林知知道，“据我所知，秦先生平时忙于工作，很少有时间回家，即便回去，也多半是夜里加班之后，相信即便是你回去，生活也不会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我......”秦瑶忽然语塞。

事实是这样没有错。现在家里的父母一个被送去了别的地方，一个因为工作原因根本就没时间在家里耗着，说起来回去也是她一个人，根本不会有什么不同。但是......

秦瑶看起来很是犹豫，明显有什么还没有说清楚，却没有决定要不要说出口。她眼睛四处看着，支支吾吾很久，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林知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离开了。”

她作势要转身离开，秦瑶这次反应很快，抓住了她的右手。

然后想起林知知并不喜欢这样的肢体接触，又很快松开。

“等等，我还没......我还没说完！”秦瑶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其实......”

——

“你说秦先生有了新欢，这样的用词其实并不准确。”林知知靠在沙发上，电脑屏幕显示的是秦怀的公开资料。

第一百八十七章 意外

“严谨地说，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这其实属于婚内出轨。”

秦瑶：“不管是什么，那女人都不该来！我爸他肯定是疯了，才会给自己找了个这么......这么亲近的人做小三。”

那个女人她之前分明是见过的，哪里是什么忽然出现的情人，其实就是秦怀的秘书。在公司里，据说那位秘书工作能力很好，一直是跟在秦怀身边的。

这么一个人，一个女秘书，本来就站在风口浪尖，大家都对异性秘书很是敏感。她居然真就敢上位？

秦瑶越想越气，把手里的抱枕抓得变成了扁的，但是自己似乎完全都没有意识到手下的力气有些过大了。

她瞪着面前没有任何东西摆放的空气，像是随时准备把那位秘书小姐撕碎。

林知知却并不认为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秦先生并不是一个贪恋美色的人，这么多年来慕女士身体出现了问题，他也并没有因此抛弃她，反而把她留在了身边。”

“如果真的有这方面的想法的话，或许早在一开始，他就会立刻选择把慕女士送到疗养院，既可以避免平时照顾慕女士的麻烦，对慕女士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这是双赢。”

林知知把电脑合上。

“谁知道他平时都在想些什么。看看这张照片，两个人都抱在一起了，这还是假的吗？”

秦瑶亮起的手机屏幕上，一男一女相拥在一起。

男方的脸和秦越有几分相似，女方则完全是职业女性的打扮，盘起的头发一丝不苟，身上的衣服刚好合身，手腕上还戴着手表，样式不算好看，但表盘比较大，一眼就可以看清楚时间，不需要去辨认表针，这并不是这个年纪的女性会喜欢的手表样式。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在为更好地做事服务，看样子是个很注重效率的人。

两个人都是侧脸。只这么看，秦怀和秦越的轮廓，相似度很高。在秦怀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容貌出众的年轻男人，当时他就已经资产丰厚，不是一般的年轻人可以相比的，更不乏追求者。到现在，秦氏的地位已经几乎无法替代，秦怀容貌没有太大变化，在后面等着的女人只会更多。

一个从来都没有缺过追求者的人，和自己算不上绝色，看起来也没有这方面想法的秘书忽然扯上了关系，这看起来有些荒谬。但照片摆在这里，依据自己之前的经验，林知知并不认为照片是作假的。

秦瑶当然也看出来了，所以才这样激动。更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秦怀却忽然让她回去住一段时间，两重因素加在一起，她怀疑秦怀的目的也是很正常的。

林知知沉思道：“或许你可以直接询问，秦先生或许并不打算瞒着你。”

“问什么？我是他女儿，是他和一个女人生下来的孩子，现在又要去问他是不是和另一个女人勾搭在了一起？”秦瑶撇撇嘴，“要是一开始他说自己有这方面的打算，我觉得是没什么，毕竟那位也已经神志不清醒了，完全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他只要还愿意花钱养着就挺有担当的了。但是现在是他自己都没提前说过，忽然让我知道了这么一件事，和他之前的表现完全不沾边。这可真是有够突然的。”

换做谁来，忽然换了个妈，还是之前见过，认识，相处过的，一个秘书，这都是难以接受的吧？

林知知抿唇，思索片刻，道：“秦越知道这件事吗？”

虽然感情淡薄，但是秦越怎么说也是这个家里的人，知晓自己未来或许可能变化的亲人关系，应该也是合理的。

秦瑶炸毛道：“这怎么能让他知道？不行不行，这件事现在应该也就我和你知道吧，就这样就够了，再多的话，也不是什么好事，丢死人了。”

“丢人？”林知知有些难以理解。

“是啊，很丢人的。家里这种都算是丑闻了。他们两个可还没离婚呢。”

秦瑶看起来很苦恼。

林知知脸色微变，她盯着秦瑶看了许久，才别开视线。

“其实，你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感到丢人或是不适。严格来说，无论对错，都不是你的问题。父母的事情，过去之后，只要自己不去在意，没有人可以对你指指点点。”

秦瑶：“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你不知道，这所谓的‘上流社会’圈子里，对这种事很敏感的。而且因为我爸之前都出过没这方面的新闻，一般来说，这些年那些女人都不怎么敢打他的主意了。现在出了这么一件事，也不知道有没有谁听到了风声，到时候心思又起来了。那可真是麻烦死了。”

“前几年的时候，就一直都是这样的。”秦瑶托着下巴，回忆起当初不堪的往事，“我爸他虽然没离婚，但是因为各方面的原因，那些女人都挺喜欢打这个主意的。然后我爸他自己不怎么好接近，也比较忙，那些人就总是喜欢来找我，想要让我多说几句好话，所以每个人找我的时候都喜欢带很多吃的，大约是觉得小孩子就喜欢吃零食。”

说到这里，秦瑶叹了口气：“因为这事，我当初有段时间还比较胖，被人笑话过。还好后来那些人知道事情没有她们想象得那么美好，也没有那么简单，都没有再来过了。”

只是，现在麻烦可能又要回来了。

“为什么会想要来这里住？”

“我爸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我从别人家里绑走的吧？”秦瑶看上去理直气壮，“所以，只要我来这边住，他就拿我没办法了。”

“我是真的真的很不想和那个女人见面。要是她真的就在家里等着我回去，见了面我要怎么叫她？金秘书？还是小妈？”

她的语速很快，带着些许怨念，虽然能看出来她其实并不是很难过，但到底是有几分这个年纪的年轻女孩的鲜活感。

能有正常的情绪，哪怕是任性，都是幸福的。最起码，她是在表达自己，而不是被其他的事牵引。

林知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烦恼，也并没有经验可以帮助她，只能道：“我还是和秦越打个电话。”

他是秦瑶的兄长，理应知道这些事。

秦瑶却激动地扑上来，把她手里的手机夺走，反应可以说非常快，完全没有犹豫，看起来就没有想过要把这些事告诉秦越，根本不想要他知道。

她道：“真的不能说！我哥......秦越他真的，已经很，很......”

“很什么？”

“他和我爸关系很僵硬，从那天开始应该都没说过话。”

秦瑶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林知知，显然是豁出去了，“你也知道，秦越他是个根本不会说话的人，而且不客气地说，我爸也不怎么会说话。这两个人想要解开矛盾，本来就跟铁树开花似的，更别提再多这么一件事在中间，这辈子我估计都看不到他们两个人见面了。”

林知知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似乎并不恨他。”

她指的是秦怀。

在之前的时候，她曾经了解过，秦瑶其实很希望秦怀能多考虑，把慕柳送出去，但是秦怀并没有这么做。

而他的行为，直接影响到了秦瑶十几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