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知立在房檐下，微微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太相信缘分。不过，如果只是交个朋友的话——”

“你好，林知知。”

她站的笔直，抬起手，白皙的腕露出一小截，从手腕到指尖干干净净，没有哪怕一件装饰品。

手链，戒指，手环，或者是指甲上的涂饰，这些年轻女孩热衷的，用来装扮自己的小物件，在林知知的身上，显得那么稀少。

唯一一件可以称得上装饰品的，是她隐在衣服下，隐约可见的一条项链，项链只露出了一小截银色的部分，看不到项链上面的坠子的模样。

林知知说得很明白，拒绝得更明白，老板愣了愣，随即笑道：“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

她倒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这么多年没有交往女友，主要还是他自己不愿意，并不是真的没人看得上。

叶煦也怔了下，不过很快也伸出手，和林知知短暂握手，声音低沉道：“叶煦。”

很普通的介绍，林知知很快收回手，而叶煦的手也并没有握得多紧，最多算是意思了一下，虚虚握着。

她很快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或许比看起来要更冷漠些。这对她来说或许是件好事，毕竟，他的母亲太热情了，而且和善的面容让人很难狠心拒绝。

林知知并没有带着伞，老板没再想着那些别的事，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略显湿润的发丝。

“林小姐啊，”老板把刚才叶煦拿来的雨伞递给她，“我看你也没带伞，现在雨下这么大，天也快黑了，你一个姑娘家，回家本来就不安全，要是没有伞，衣服也要湿了。这样吧，你把这把伞带走，回去的路上也就少淋些雨。你瞧我，刚才只顾着看我手里的包子，都没注意到你头发都湿了，可惜这儿没有能给你擦头发的毛巾，哎......”

老板隔着窗子把伞递了出来，还叹了口气。

林知知并不擅长应对这样的长辈，她并没有抬起手，看向老板的时候，眼神有些波动。

闻风在副驾驶位上坐着，一直看着窗外。

因为堵车严重，他看外面足足看了五分钟，都没有动一下，能看到的除了行人就是那条美食街。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少爷，”他抬起手臂，靠着身后的座椅，懒散道，“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你对门邻居好像就在那街上。”

隔着朦胧的雨幕，其实闻风看外面也并不是很清楚。

但是林知知的身高在女性里面实在是太突出了，几乎不需要多加分辨。尤其今天林知知穿的，是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穿过的衣服。

他看了几分钟，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秦越没有看他。

“这里已经是南区了，她一般不会来。”

“嗯？不过我还是很确定就是她的。”闻风“啧”了声，“林小姐这样的姑娘，还是很好认的。最起码丢进女人堆里，也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那一种，以我的经验来说，应该不会认错。”

现在堵车堵得像是没有交警疏通一样，雨天路滑，原本就是行车危险时间，结果还碰上了下班高峰期，这雨越下越大，前面还一直没动过，很大可能是前面有车出了车祸，暂时没办法处理。

闻风倒也不是很着急，毕竟他们马上要去做的事，没什么可着急的。

秦越目光流转，慢慢看向闻风一直在看的那条街。

很简单却很熟悉的衣着，短发，站得很直，而且个子很高，从她旁边过去的男人有些都要比她矮上半头。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这的确很有可能是林知知。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从她身前的店里，出来一个正在撑伞的男人。

叶煦道：“林小姐，这附近没有卖伞的店铺，不过我可以送你一程。”

从旁边过去一个刚刚收了摊子的商贩，不知道从对面带了件什么，被黑塑料袋罩着，正淋着雨往自己的面包车上放这样东西，她放完东西之后，看了眼这边的包子店老板：“魏姐，我先走了，这大雨天的，也没什么生意，今天就算了。我看你还蒸着呐，魏姐，这就别蒸了，要是卖不出去，可怎么办呐！”

她说完才看到旁边的叶煦，惊讶道：“哎呦，小叶今天都来了，这是......带着女朋友来的？魏姐，小叶终于肯交女朋友啦？”

林知知没有解释，旁边的叶煦却笑道：“不是，这是来这边买包子的客人。”

“哦，客人啊。”这商贩有些失望，“哎呦小叶，阿姨还以为你终于交女朋友了，你看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一直单着呢！阿姨上次给你说的那几个小姑娘，个个都是年轻漂亮，怎么样，现在有没有相中的？”

现在雨下得很大，商贩都没带雨伞，她绑在身后绑成丸子的头发都要湿透了，带着围裙的衣裳连着围裙一起被打湿，可她却像是浑然不觉，除了说今天的生意，就是和这边的叶家母子闲聊。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起风

林知知看着她，似乎看到了这世间另外一种人。

平凡，简单，却有着一种无法比拟的快乐。她虽然看起来很是狼狈，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却像是含着光亮一般。

那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另外一种人生。

林知知试着想要微笑，但是她没能笑出来。

现在，她已经很难露出那种代表着快乐的笑容了。

林知知望着那商贩出神的时候，旁边的叶煦却还在和商贩搭话。

“我还是更喜欢一个人。”他微微笑着，低沉的嗓音含着笑意，像是醇厚的酒，“阿姨，您还是早些回去，衣裳湿了，容易感冒。”

还在店里的老板在里面凉飕飕道：“是啊，我家这儿子就喜欢一个人，那天要是真的带了姑娘回来，我才真是要吓死了，那可真是铁树开了花！”

“一直一个人怎么行嘛！你看把你妈弄得着急的，恨不得见一个姑娘就问问人家是不是单着，指望给你找个适合的姑娘呢！”商贩一边拉开面包车的车门一边道，“那魏姐，我就先走了，明天见啊！”

包子店的老板也回道：“明天见明天见......这雨天确实不好做生意，早点走也少点麻烦，还不知道这老天爷打算下到几时呢！”

面包车很快就开走了，轮胎带起了地上了积水，发出清脆的水声。

林知知一直看着它转弯，然后消失在了视线中。

感觉到身后的视线，林知知恍然回神。

叶煦正看着她，似乎想要一个答案。

林知知却果断拒绝了：“不用了，叶先生，我大学时候练过防身术。”

言下之意，就是并不需要别人送，她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

林知知当初总是打工到快要晚上，或者有时候干脆就是天黑了才能回到宿舍。因为谭大和谭师大相邻，两所院校都是很有名的大学，来这边玩的外地人也不少，学校的开放性很高，外面总是显得不那么安全。

迫于无奈，林知知只能多方打听，去一家武术馆学了基础的防身术，之后还经常去健身房，养成了健身的习惯。

虽然女性对比男性有天生的体力劣势，但是掌握了技巧之后，起码能够在体力搏斗上，有一些新的机会，而不至于从头到尾都只是那个被动方。

“防身术？”叶煦重复了一遍林知知的话，“看来林小姐可能并不清楚，如果对上心有歹念的男人，会有怎样的下场。防身术......只是个虚假的名头而已，如果真的到了危险的时候，恐怕还不一根木棍来得要强些。”

他说到这里，显得极其认真：“在谭市，最近发生了三起女性被侵犯的案例，至今仍旧有一名犯罪嫌疑人未归案，是一个二十岁的学生。他是以体育特长生的名号考入谭大的，在谭大的体育学院就读。林小姐，如果对上他，你的能够挣脱的把握有几成？”

不仅认真，而且极其熟练，像是很早之前就了然于心的事件。

林知知眉梢微动：“你是律师？”

除了律师，应该没有哪个职业，在极其忙碌的情况下，还对最近谭市发生的案件如此清楚，背起来简直像是在念新闻稿一般。

“或许......你也可以叫我法师。”叶煦的笑意很淡，说话的时候，眼睛像是隔着一个人，在看着一片虚无。

一个能言善辩却并不含感情的人。

林知知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老板已经把林知知要的包子打包好了，却一直没有出声。

直到林知知看过去的时候，她才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把包子递了出来，道：“瞧我这脑子，差点给忘干净了！包子还是热腾腾的，要是现在饿了，也可以吃完再走！”

“不了。”林知知摇摇头，“谢谢您的伞。到明天，我会抽空还回来的。”

“啊？不用不用！这把伞时间也长了，不值钱的！”老板说完，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却忽然改口道：“不过要是你执意要还啊，我也就不拦你了。”

林知知肯定道：“我明天会来还的。”

她看了里面的老板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叶煦，最后低声道：“再见。”

“再见再见。”老板看着林知知转过身去，然后看向自己的儿子。

她怒道：“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在想事情。”叶煦无奈道。

“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怎么能在想事情呢？你是不是又看不上人家姑娘了？”老板横起眉，“我都帮你相看了这么多姑娘了，对这些年轻姑娘也算是有了个了解，眼光那是越来越高越来越好，肯定不会看错人的。”

“就刚才这姑娘，干干净净的，气质也好，身上的衣服简单是简单，但是我跟你说啊，这越简单的衣服，有时候就越贵。你看这姑娘的样子，就不像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要不是你跟木头似的，说话只会说那些没用的，站在那里也不会动一下，说不准还有戏。”

“没有的。”叶煦肯定道，“她不会是单身。”

“你又知道了？人家自己都说了没有男朋友！”

“嗯？怎么会？”

“你——”老板说到这里，才猛然回过神来，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哎呦，你瞧我这记性，这姑娘还真是没说过，她刚才没说话！都是你给我气糊涂了，瞧见不错的姑娘都想着给你问问，要是你能争点气，我怎么会这么糊涂呢！”

像是习惯了自己家里母亲的唠叨，叶煦并没有出声。

老板却忽然道：“不对，不对......你是怎么知道人家姑娘不是单身的？”

“项链。”

叶煦回忆道：“她的项链，看起来很长，但其实到衣领的地方就是挂坠，只是刚好被遮住了。那个挂坠，应该是一枚戒指。”

他撑着伞，立在外面的石阶下，旁边落下的雨汇聚成了水流，在地上一刻不停地流动着。

林知知从美食街出来，手里的伞都没有打开。

她后知后觉地撑起伞，肩膀和头发就再次湿透了。

刚才在包子店房檐下略微干燥了些的衣裳，重新被打湿成了深色。

原本并没有打算带上这把伞的，但是因为老板实在太过热情，她居然没能坚定地拒绝。

或许自己的坚定，有时候并不像是想象中那样坚不可摧。仅仅是一点点，一点点意料之外的温暖，都可以把它融化。

美食街外，道路被一辆又一辆车堵死，几乎是纹丝不动，看起来是很严重的堵车。

林知知站在美食街这边的路边失神。

雨幕里，她仿佛看到了当年。

在学校外，一辆又一辆车停在路边，等着接家里上学的孩子，而林慧总是会在车里等到她出来，然后拉开车门，站到车外。

在那时候，林慧的身影，总是能被她一眼看到。即便是立在人群中，或者是车群中，林慧也始终是最夺目的那个。

年轻，漂亮，有气质，这样的女人，本身就是一道风景。

可惜，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样的林慧......却并不是一个优秀的母亲。

忽然起了阵风，林知知握紧了手里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