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石佛寺呀
作者:晨风鸟 | 分类:古言 | 字数:43.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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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夜宴
淅沥沥的小雨是从太阳落下那一刻开始下起来,整个皇宫廊庭拐角处设置的长筒高柱灯被急急忙忙盖上了防雨油布,透过这层遗漏出朦朦胧胧的光,照亮的范围缩小了一整圈。
“皇上,到时辰了。”
守在殿外的一姑姑侧着脸隔着门窗向内里提醒道。
“张姑姑进来吧。”
皇帝的声音从内间传了出来,那姑姑诺了一声便从后面跟着的几个小宫女手里接过今日晚宴皇帝的衣冠,推了门进去。
小皇帝在午后就遣了伺候的人出去,自己在屋内呆了整整一下午,若不是到时间了,张若是绝不会去打扰他的。
张若张姑姑是在先帝还在时就伺候在宫内的,更曾在先帝崩逝前贴身服侍左右,后被太后调到了当今圣上这里侍候。
她走进堂内,里面大部分的灯饰都未点燃,只余个两三盏稀稀拉拉燃在不同位置,很多地方都未被照亮,亮一块暗一块的。
“姑姑可曾体会过心累...”
圣上的声音从前头传了过来,可看不清具体位置,张姑姑只能原地跪了下来,说:“皇上还是快快更衣,路上湿滑,要费些时辰才能到呢。”
小皇帝的声音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惫,只看他的身影慢慢从黑暗里走了出来,站定在了张姑姑身前。
“难道连姑姑你也不愿意同我说知心话了吗?”
张姑姑猛然抬起自己一直低垂着的头,看着这个不大的皇帝。
她很心疼他,可不得不敬畏他。即使现在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个脆弱的孩童模样,可也不能忘记他是站在全景国最高位子上的孩童!
她将手上的托衣盘举高了,重新复述着自己刚刚的话:“皇上,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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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天气也太差了,若不是有轿撵,说什么我也不会来。”
一位穿着齐国使节官服的中年男人,站在厅下,用自己宽大的袖子拍打着自己腿边溅上的雨水,又从自己怀里掏出手巾擦拭着额头闷热出来的汗水。
“咳咳。刘老就少说两句吧,现在可是在景国。”
从下方台阶上缓缓走上来一人,身边是一位帮着撑伞的侍从,护着他的身子走了过来。
“邬远公有教导公子在外莫要这样谦和吗?恐被人欺负了去才罢吧!”
那刘老听着沈沉书一言,大大的鼻孔里喘着粗气,袖子一挥背到了身后。
沈沉书听他直讽之语,轻轻一笑,从他身旁经过之时,手有意地碰上了侍从握着的伞把,重心不稳,伞面便往那刘老的方向倾斜了过去,上面积聚的雨水一股脑全洒到了他身上去。
“哎呦!你!”
刘老连退了好几步,可还是没能躲过去,正面官服上的仙鹤被洇湿了大半,明明暗暗好是难看。
“小七愚笨,没扶好伞,还请刘老责骂。”
那拿着伞的侍从立时收了伞,跪到了那人面前,言辞诚恳令人觉得倒是他才是个受害者。
这边闹得动静大了些,也引来了不少先到的宾客瞩目,齐国、景国混在一起,目光里试探、打量颇多。
刘老看了眼周围,自是知晓此刻不能在此地发作,即使再生气,也要顾及齐国颜面。
当下忍住怒火,眼睛瞪着那侍从身后站着的沈沉书道:“无事,只是一些雨水,快起来吧!”
沈沉书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怕被刘老发现似的举了袖子藏在下面用轻咳掩盖:“咳咳,既然刘老都开口了,小七谢过后就快起来吧。”
小七同样心情很好,声音了都带着一丝笑意的说道:“多谢刘老。”
整件事下来倒只剩这刘老一人不太开心,且惹了一肚子气。
“众位入席吧。”
大门从内里被三四个内侍打了开,黄闪闪的烛光布满了整个大殿,是和外面的昏沉潮湿阴暗不同的光明整洁。
人们被依次迎入席座,面前的案桌上放着可擦手漱口的杯子和白巾,用过后身边的宫女便会将其撤下并送上开胃的山楂蜜糕。
小皇帝也就是这个时候进了来,在场的景国官员皆起身俯礼,齐国使节也点头示意。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子以最为端正的姿态,礼数周全地坐上了高位。
他抬手拿起身前的这杯酒,第一个就敬了为首的沈沉书。
声音洪亮道:“时隔几年,沈公子又来了景国,可觉景国风景依旧?”
在场人员皆被小皇帝这到场第一句话惊得没了动静,屏住呼吸等着这沈公子气急败坏呢!
这好好的宴会,非要提起人沈公子在景做质子之事,这不就是等着人家甩了杯子走吗?
就见沈沉书微微一笑,慢慢弯了腰从桌子上举起酒杯,同举高说道:“自是风景未有昨日好。”
小皇帝举着的酒杯顿了一顿,倒是沈沉书先一步饮尽了他手里那杯,这才给了皇帝台阶下。
看着二人你一来我一回,谁也没得到好处,只觉得看不见的硝烟渐起。
小皇帝放下酒杯,对着众人道:“大家吃吃喝喝,不必拘束。”
第九十章 夜宴
一句话开了宴席,人们的交谈声便渐渐大了起来,整个殿内的气氛也跟着活络了起来。
“今日不对劲啊,这覃王殿下和太后娘娘怎得都没来?”
座下一个小吏向着旁边的同阶好友问道,他们二人都是低官阶,这些消息基本上无从知晓。
“我来时路上听说覃王殿下的准覃王妃今日从缘慈寺归家,覃王大清早亲自去接回来的,紧接着就入了宫,今晚就没能参加晚宴了,你品品这里面的原因是何?”
那在边上听着的小吏一头雾水,摇摇头:“不知,为何呀?”
那说话的一脸嫌弃,道:“就你这个脑子也就只能在这个阶品混混了。”
他说话间,又续满一杯酒,仰头喝完道:“肯定是要陪自己的王妃啊!”
“对呀对呀!还是你脑子灵活,那你说太后殿下怎么也没来呢?”
那人白眼一翻,摆摆自己的手指说道:“这还猜不出来吗?太后与覃王素来不和,这覃王殿下今日都不在了,那自然太后娘娘来了也无用,还不如留在自己殿内好好休憩了呗!你呀你呀,可留心点朝堂之事吧,不要到时候两眼一抹黑,瞎撞,等出了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得呦。”
从头到尾听着他分析的小吏如获珍宝一般笑着,不自觉地举起大拇指对着他道:“还是兄长厉害一筹,小弟学到了,学到了。”
那边底下的官员众说纷纭,上面的宁国公、秦司马等人却安静的可怕。
秦司马好酒是曾行兵打仗时候留下的怪癖,每每紧张之时都要喝上一盅酒才能缓和,要不就口不能张、手不能提。
此刻上座众人无一例外都不曾说话,他心中也有较量,但又处在这个说上不上、说下不下的地方糟心得很,别无它法只能一杯杯酒灌着自己,于是这宴会还没过半,他倒是就已经半醉了。
“劝劝司马,让他不要再多喝了。”
说话这位就是最近新得圣宠的孟学士孟祥启,他人快到中年才中举,接着一路顺畅无阻,直接坐上学士之位,更是在近些日子颇受小皇帝提拔,已任命正一品太傅,前几日连官文都已下达了。
“司马。”
秦司马身边的宫人应着孟学士之言提醒道。
秦司马听后望了眼侧方的孟祥启,还真就将正举着的杯子听话地放了下来,还顺便将身边酒罐子也向着身外的方向推了一推。
要知道这秦司马一介粗人,从来都是吆五喝六的主,除了当今圣上的话之外谁也不听,甚至于太后娘娘都会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今个倒是头一次见他喝醉了酒还能这么听话的。
“秦司马今晚这是吹得什么风,竟变得这么听孟学士的话了!”
宁国公梁永倚靠太后一方,最是看不惯孟学士、秦司马等人,得此机会自是要逞口舌之快。
秦司马这时也是喝到朦胧之处,早已摒弃自己口舌不利的毛病,怼起人来能把人气死!
“梁大嘴巴你这说得什么话!想老子征战沙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躲在哪里尿尿呢!哈哈哈!”
他粗犷的声线和狂妄的大笑回荡在整个宴会之上,引了不少人看了过去,甚至于高位上的小皇帝也跟着偷乐呢!
宁国公被他这一怼,面上直接憋了个通红,整个人都恨不得立时消失在原地,可又不能直接拂袖离去,只能待在原地屈辱地接受着众人目光。
这时大殿的门又一次敞了开,夜半的暴雨随着冷风吹了进来,散了一室温润金光。
齐良端着一白玉酒壶慢慢经过大殿走了上去,一阶阶的梯子踏了上去,直走上了那最高座。
“齐天师?”
小皇帝看清了来人,正站在他眼前举着酒壶一动不动,明明是瘦高的个子却把他面前的景象挡了个完完全全。
“皇上,臣奉太后懿旨前来送酒。”
小皇帝前一秒还因为酒肉灯光而犯迷糊的大脑这时就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眯着自己的眼睛,似盯着猎物般看着眼前这个人,他仿佛变成了母后的化身,时刻提醒着自己背后还压着一个人,时刻告诫自己不要放松,永远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不着急,齐天师既然来了就替我母后留在此多喝几杯吧!”
齐良对着座上皇帝行了礼,将手中的托盘交付到一旁的宫人手里,自己则把酒壶拿了起来为皇帝斟了满满一杯。
道:“请皇上饮下,臣好向太后复命。”
小皇帝猛然惊笑出了声,那笑声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尖锐短促,一闪而过。
他的指尖缓慢探上了桌面,一寸一寸挪向了那杯酒,手腹摩擦着酒杯底座,然后在下一刻手指就将其轻轻推翻了。
鲜艳浓稠的酒顺着酒杯口倾洒了一桌子,绵长宽博地顺着桌沿在齐良面前滴到了地下。
其实只要齐良微微抬眼,此刻就能看到小皇帝眼中的挑衅,可他没有,他就是那样低眉顺眼、礼数周全地做着让人抓狂的举动,重新将倒了的酒杯立起,重新往里面倒了满满一杯酒。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一眼小皇帝,而是目光紧盯着桌子上的那杯酒,认真仔细。
所有人在这个时刻都不敢轻举妄动,所有目光积聚在座上之人,等着“战火”一触即发。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就连秦司马的醉酒都要醒了,久到宾席之上菜品凉透,久到眼看夜半早过,再过几个时辰就要日升。
小皇帝突然极为迅速地举起了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走到齐良身前,举着空空如也的杯子怼到他眼前:“如此,齐天师便可复命去了吧!”
齐良退后三步,从皇上手里接过酒杯道:“多谢圣上,臣告退。”
他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被指使着入殿,任务完成过后离去,如同在殿内刮过的一阵寒风,吹散所有人的欢快,结上一层冰霜而去。
小皇帝看着齐良的人影已消失在大殿的尽头,今日的兴致早随其消散在夜色里,手一挥,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转身走了去,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孟学士最先站了起来,代替皇帝遣散了众人,派遣车马轿子送醉酒的官员回府,整顿宫人,有条不紊。
秦司马也早就清醒了过来,又变得一言不发,和孟学士对了个眼后起身离场。
这今晚最为得意的,就要属宁国公梁永了,他此前输了一局,可刚刚直接被齐良扳了回来,现下就连走路都四仰八叉起来,要多横有多横。
“秦司马慢点走啊!这醉酒之后眼神都会不好使,别踩空了台阶摔坏了腿。”
这不,他就上赶子追上了秦司马要将之前的屈辱都还回来呢!
这边秦司马可正憋着一口气呢,巧了,梁永他还真敢撞上来,秦司马也不虚他,直接伸了手,一掌将他推了出去,让他差点真如同他自己所言要没站稳摔到阶梯下面去了!
“哎呦,秦司马你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你我皆是朝廷高官,在两国面前这般成何体统!”
宁国公扶了扶自己歪斜的帽子,强行靠着旁边的宫人才站稳了,话语却仍是有力得很,言之凿凿。
秦司马斜了他一眼道:“抱歉啊宁国公,本司马还没醒酒有些看不清路,谁知道您就撞了上来,还以为是什么野鸡野鸭在我眼前乱飞呢!”
“你!你!皇宫内院之中,哪里会有野鸡野鸭,我看你就是成心的。”
宁国公气急直跺着脚。
“呦!那我可就不清楚了,反正刚才叽叽喳喳的,我便真以为是呢!”
秦司马畅所欲言,心中所愤一语而出,轻快万分,连步子也迈得比以往大了许多,可看出来了,这让宁国公哑口无言之事可比他喝几桶酒还要好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