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八字贴合婚那日，即墨幻和孟絮二人都在承粲殿。

太后娘娘打了个哈欠，下面坐着孟大人和孟夫人，二人正襟危坐，丝毫不敢放肆，只有孟行简并未当做一回事，孟絮不断侧头偷看嘉虞王的神色。

说到过礼，孟絮微微低了头甜笑。

不到一个时辰就把事情议妥，及至太后娘娘拂袖饮茶润喉。

“你意下如何？”她问即墨幻。

这个神色淡漠的新郎只是随口应承，并未多言。

孟行简看着妹妹的笑，心疼得不得了，“这个傻姑娘。”

从位上站起施礼，“孟某失礼，这里想问太后娘娘要个担保。”

孟絮疑惑，抬头看着哥哥。

“说罢，要何担保？和我即墨家连亲，必会得个鲜明荣耀，絮儿又是个心细的活性子，不怕做不了嘉虞王的正妃。”

孟行简笑着道：“娘娘高见。这本是很好的事，可家妹是个软脾气，有苦也只会咽下，她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我只愿她此生平安。”

太后娘娘轻咳一声，“子患，如此看来孟博士不是要本宫的担保，而是要你的承诺。”

即墨幻唇角高扬，“自然，本王此生——必不负她。”

孟行简还欲逼迫，孟絮却已经心满意足，拱手道，“小女也定不负王爷。”

一边给哥哥使眼色，要他闭嘴。

孟行简叹息。

当下三言五语，亲事说定，约着三个月后，定了纳彩，两两合婚，也无妨害，课了生辰八字，钦天监俱说是上等婚姻，夫妇能白头到老，享寿百年。

一个是即墨家主当朝王侯，一个是良渚世家小姐。

再好不过。

自太后宫殿出来，宫道内有人喊道，“公主至此。”

孟家人施了臣礼，简渠道，“本宫想和孟姑娘说几句话，不知孟大人可否给本宫些时间。”

孟行简素来知道简渠公主高傲无矩，唯恐妹妹受气。

孟大人却点点头，带着夫人先上了马车。

“上次逛灯节，隔着人群也未能向公主行礼，是小女失了分寸。”

简渠却没有答话。

孟絮面带笑容，不免狐疑起来。不知这位简渠公主有何要事拦住她。

忽要开口，却听见简渠道，“你可知嘉虞王为何要续妻？”

孟絮点头。

“那他的正妃，你可认识？”

“不知，只听说是得了重病，一夜暴毙。”

简渠哈哈大笑，“果真还是个孩子。”

“我……我不是孩子了……我以后，就是王爷的妻了……”孟絮辩道。

她招手让她走近，孟絮虽然不解，还是走近了听她耳语。

那些话从她耳中钻入，一直钻到她心里。

四下相看，双手颤颤，心下不由一酸，眼圈亦立刻红了。

简渠冷笑道：“你若是不信，大可让你哥哥帮忙去探探消息，哦，说不定——”说到此处，简渠瞧她一眼，拍手而笑，“说不定，你哥哥早就知道，只有你一人被蒙在鼓中。”

等了许久，也不见妹妹回来，孟行简便让父亲和母亲先行回府，自行带孟絮稍后回去。

远远便看见孟絮站在原地。

孟行简看此光景，知是有事，遂快步走到她面前。

见她低头摆弄衣襟。

他要她抬起脸说话，低着头像什么样子。

孟絮放开衣襟，仰起头，眼泪滴滴掉下，犹如断线明珠失坠一般。

孟行简怔了半日，他从来知晓妹妹天真烂漫，从小到大没有这样伤心过。

“是不是不想嫁于他？”

孟絮低着头，装作未闻，揭起衣襟，擦抹眼泪，一时衣襟衣袖，俱都湿了。

“不要同哥哥赌气，要是不愿意嫁，那哥哥说什么也会退了这门亲。”仿佛哄小儿的一般，来哄孟絮。

见妹妹不言语，“我陪你一同去退婚，你看如何？”

她把头一扭，反倒呜呜哭了。

孟行简扯着她的手腕，“是不是简渠公主欺负了你，你和哥哥说，我想法子。”

她摇头摇个不停，“哥哥，我好痛。”

心心念念都是他，也告诉自己他是皇室中人，有妾侍实属正常，可孟絮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女子会是这样的不同。

他不只是纯粹的喜欢她。

“哥哥，你知道那个女子是何人？”

“哪一个？”

“王爷身边的苏姑娘。”

孟行简轻摸她的头，“那又如何，她威胁不了你，凭她的身份，泥菩萨一尊，风雨惧是不敢惹，你不必在意她，再说，你从前不就知道她和她姐姐都是王爷房中人吗？”

“知道是知道，我也知道王爷待她不同，可……”

“怎么了？”

“公主说，嘉虞王妃是死在了苏芷宁手中，王爷明明知道，却压下了这件事，所以苏芷宁根本就是胆大包天。”

“这是简渠公主告诉你的？”

“是。”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我和她有共同的敌人，说苏姑娘从前是四门学学子时嵬，还勾引过驸马，将季府折腾个好歹。”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她故意和你说这些，不过是想拿你作个匕首，除掉她的眼中钉。”

“那哥哥，她说的是真的？苏姑娘真的和季大人有过……”

孟行简仰头看天边飘过的云，叹息道，“风云琢磨不定，人心可比之矣。”

“什么意思，哥哥。”

“过往种种，皆是昨日浮云，就算她是时嵬，季斐裕也再不能把那名字灌在她头上，她已经回不来了，照如今形势看，王爷也不会给她任何名分，她没有前路，也没有归途，不过是流水中的一片浮萍，飘向何处，你都不必担忧，她绝不会压在你头上。”

“可是……我……我怕……”

“你担心她会和你斗？”

“嗯，她好像很聪明，要是随便使个心眼，就让王爷厌恶我了，怎么办？”

孟行简略一思忖，“既是担忧，那我便想法子将她除掉。”

“哥哥要……杀了她？”

“你哭得这样难过，我不能什么都不作为。”他擦干她的眼泪。

孟絮焦急，“我不哭了……我不哭……哥哥别做坏事……”

“我的妹妹，怎么能这样善良……”他抚着她的发，“我不会杀她，但她也不能再留下，嘉虞王的眼睛，只能看你一人。”他悄声对她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