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学要眇
作者:危余 | 分类:古言 | 字数:38.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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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前事尽消
时嵬已经快流干了半身的的血,躺在床上,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清楚。
来了一个又一个大夫,都说是回天乏术,这个姑娘没救了。
即墨幻叹息道,“那我救一个死人回来,也没有什么用了。”
正想让人把这个活死人丢出去。
驯涅听有人在屋子外面说话,抢了出去,皱眉道:“何人不请自来??”
莲瑜和另一个侍从已经挡在了王爷面前。
那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已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个俊俏白皙的少年。
少年看见时嵬面色惨白,呼吸微弱,忽然怔住,因为他已发现他要找的人——就在屋子里。
手中持山水折扇的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咯咯笑道:“不速之客,倒是失礼了。”
即墨幻长长吐出口气,道:“别来无恙,衷情先生。”
少年急忙走到时嵬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凉得像冰块,道:“阿情,你快看看她是怎么回事。”
男子道:“莫急,我们一路追到这里,不就是来救她嘛。”
即墨幻阴恻恻笑道:“你衷情先生可不做没有回报的买卖。”
他点点头,“那也不一定,也可能是还情分。”
“哦?”即墨幻不慌不忙道,“你救她是因为你欠了她情分?”
他仰面叹了口气,喃喃道:“老子可没有亏欠人的习惯,这一次了结。”
走到了时嵬床前,在她腕上诊脉。
过了很久,他道:“只有一口气了。”
即墨幻点了点头黯然道:“难道我不知?”
莲瑜怒道:“爷,还跟这个江湖术士啰唆什么,直接把他赶出去。”
男子沉着脸道:“我又没说救不了。”
王爷悠然道:“依你看,该如何?”
“人之有百脉,犹地之有众水也,众水朝宗于海,百脉朝宗于肺,她的肺伤了,更确切说是损了。”
“如此说,她确实没有救治之法?”
男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可笑,江湖之人传言,衷情先生有起死回生之医术。”
他说那真是谬赞,“起死回生自然做不到,但是她还没有死,还是有些旁门左道的救治之法。”
他想要将话同即墨幻说清楚,即墨幻看出了他的意图,把众人都屏退了。
莲瑜有些担忧,“王爷,如果他……”
“够了,莫要多嘴。”驯涅拉她出去。
出了门她才跳了起来,大吼道:“万一他要对王爷不利,我们也伸不了手。”
驯涅冷冷道:“惹尘回来了,就在王爷身边。”
她说怪不得,你都没有多说什么就退出来了。
屋内言修咬了咬牙,低声道:“你到底怎么救她?”
即墨幻皱眉道:“没有旁人了,快说吧。”
男子挑挑眉:“屋顶上那个不算?”
言修抬头向上,忽有一人飞下,衷情先生把言修护在身后,和他对了一掌。
面对面道,“年纪轻轻,功夫不赖。”
那男子一句话也不说,走到王爷身后。
王爷淡淡道:“再拖延下去,怕是她真就流干了血。”
衷情先生却说,“纵然如此也无妨。”
“哦?你想看她死?”
“我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只要有你在,她就不会死。”
“我又不是治病救人的良药。”即墨幻道。
“你确实不是,可你是联命之人的绝佳选择。”
王爷冷了脸色道:“何为联命?”
“联为两人,联命也即是将两人的命联在一处,从今后她死,即你死,你死,她也活不了。”
王爷笑了笑,又道:“我为何要为她做这样的事?”
衷情先生摇头道:“那我可不知道。”
他默然半晌,“如果达成,本王另有一事请求。”
惹尘静静地听着他的步伐,此人走路时居然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可见轻功是一顶一的高手,方才接下他那一掌,也是轻而易举。
衷情先生忽然站了起来,传声道:“何事都有风险,若是失败,也就是拿了两条命走,还请勿怪。”
即墨幻道,“我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善事。”
他说话的声音永远不急不慢,冷冷淡淡,谁也听不出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意存讥讽。
她又受伤了,泡在热气氤氲的汤水中。
常年不见阳光,晚间出行的日子给了她极其苍白的肌肤,在朱红色的药浴池子中惊心动魄的雪白。
左臂和右臂都有伤口,唯独胸前后背光洁,不曾见过一个伤处。
时嵬有了个新的名字,有苏芷宁,雕题从前的贵族便是有苏氏族,如今宇文家的掌了天下,这二字的有苏也只能唤作苏氏,故此她刚来那一会儿,有人常常叫她苏姑娘。
背后有人以手背轻触她湿漉的脖颈,她泡在热水中,可那触及的一瞬,时嵬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源源不断渗入寒气。
她想要把身子向水中潜藏几寸,在热水中得些温暖,可即墨幻已经来到她面前,坐在池边俯身,掬了捧热水浇到她肩膀上,时嵬于是不敢乱动,只能像个人偶一样被他摆弄。
他察觉她的僵硬,开口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鬼。”
时嵬心中想道,见到鬼也比见到你好千百倍,嘴上却不敢吐出半个字。
即墨幻轻而易举把她转到自己面前,抚着她胸前一处旧伤感叹,“可惜了。”
时嵬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即墨幻说,她这副皮囊,世间再难寻到第二件,有了瑕疵,还是个难以修复的瑕疵,未免让人不甘。
他喜欢收藏东西,最喜欢收藏玉石,玉鼠和玉蝉是他最多的收藏品,其次便是书画,时嵬刚跟着他那会儿,书画还不是排在第二位的收藏,那时候,是女人。
他有个癖好,喜欢美人的皮囊。
这个皮囊,是真的皮囊。他有几件画屏,就用了拼接的美人皮,时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但是她不表现出来,如果有人可以在即墨幻手下活得久一些,那一定是那种聪明一点的,可以隐藏真实情感的人。
他的手向下,握住了她的左边,时嵬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浑身的血都往那一处流去。如果是平常人家的姑娘,早就觉羞耻不已,可时嵬此时,恐惧胜过了一切,她怕他徒手穿入她胸膛,从血肉中摸到她跳动的心。他做的到,时嵬亲眼看见过。
她想逃,可在他身边逃无可逃,而且如果被他抓回来,她会有比死更凄惨的下场。
他看她不说话,松开手道,“胆小鬼。”
时嵬说是。
跟着他七年,她的恐惧没有因为时间消逝而减少,反而,愈发积聚,大多数时候,时嵬都在想,如果他身边没有那些日夜保护的人,她可能会在他安睡之时,用匕首插入他心脏,而且不止一刀子,她要挖出他的心,看看里面是不是灌了毒。
这样一个罗刹,披了人皮,还学着人说话,时嵬真觉得恶心。
他解了衣服,从岸上下来,时嵬想要往旁边挪开,至少离他远一些也好,刚有那个打算,就被他扯回到他身边,“我冷。”
她只好一动不动,任由他低着头靠着她的锁骨,时嵬手腕上有一条手串,黑色的丝线穿了个红色的珠子,他不许她拿下来,无论是白日黑夜,都不许她拿下来,时嵬摘下来过,当然。只是一次,他生了很大的气,后来她手臂上多了很多伤。
可无论是多少伤,他都有办法很快让她愈合,所以那些伤,总是来来去去。
他伏在她肩膀上,“今日你做了什么?”
“打马球。”时嵬说。
“芷宁……”他叫她。
时嵬知道,这才不是她的名字,她虽然忘记了从前,可她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她记得很清楚,她的名字是时嵬。
可,他说她叫苏芷宁,那她就得接受这个名字。
“嗯?”时嵬应他。
“我要回良渚大婚。”
时嵬松了一口气,也就是说,他要离开雕题很久很久,这样一来,她就不会见到他,于她而言,再好不过。
欣喜,却也不能表露。
“我们过几日就要启程去良渚。”
时嵬听见我们二字,顿时失望,他还是要带着她去南魏郡的王城良渚。
“你在想什么?”即墨幻问她。
“无它,只是想着路途中会经过离耳,那里多海,我曾听闻离耳的桓海有一种鱼。”
“鱼儿有何稀奇?”
时嵬也佩服自己在他身边这些年练出来的滔滔不绝,说假话也能不红脸,“那种鱼遮天蔽日,比一座城池还要巨大。”
“难道是终北之北的鲲?”
时嵬说不是,“那种鱼没有名字,它会吐泡泡。”
“鱼会吐泡,不是很正常?”
“它吐的泡泡,是紫色的,像是你那件袍子的颜色。”时嵬指指他岸上的衣服。
“有趣,你从哪里听到这个故事?”
“我还没有说完,听说紫色泡泡中藏着人的前世,戳破了就知道你前世是好人还是坏人。”
即墨幻捏着她的下巴,“那我回头要让人问问桓海的渔民,是不是见过那种鱼,要是没有,我就让你吐紫色泡泡。”
时嵬说,“也许是真的,是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