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恍惚惚说了很多，对面一直没有反应，直到她撕心裂肺的说了那句“妈咪好怕”，原本长响到人心发慌的仪器戛然而止。

护士惊喜道：“心跳恢复了。”

医生说：“把帘子拉开，让她过来。血到了吗？”

“到了。”

“换血包。”

有护士绕过来拔针，顾初语按着伤口上的门口，面前的帘子也被拉开，她起身的瞬间，膝盖一软，险些跪下去。

有护士眼明手快的拉住她。

医生看了她一眼，“还好吗？”

顾初语头晕目眩，咬着牙跟医生点头。

医生重新恢复手上的动作，“小朋友的求生意识很强，你多跟他说说话……咱们都是医生，没什么避讳的，他想活，手术才算成功。”

顾初语伸手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哑声道：“谢谢。”

“不客气。”医生说：“都是为人父母。”

都是为人父母。

顾初语心口皱成一团。

她是最失败的那一个。

她凑上前，没敢看霍阳头上的伤口，伸手拉住他的手，小手冰凉冰凉的，顾初语不想哭，可是在真实的触碰到他的瞬间，却还是没忍住泪如雨下。

她这辈子的眼泪，都给了顾念北。

她以为哭够了，却原来是都在这里等着。

她拉着霍阳的手捂在掌心，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他的手那么小，她手指交叉并拢就能轻松包裹住，俯身抵在眉心。

平生不信佛，这时候却想要满天神佛都保佑他，保佑他过了这一遭，一辈子平安喜乐。

霍阳安安静静的，一点回应也无。

顾初语忽然笑笑，轻声说：“我怀你的时候，你从有胎动开始就没消停过，小夏阿姨说你一定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还真让她猜中了。”

“那时候你在我肚子里，我天天吃葡萄，因为人家说吃了葡萄，生出来的孩子眼睛又大又亮，原来是真的。”

“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很久很久……”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涌出来，嘴角却控制不住的勾起，“对不起，我最最最最最爱你……”

原本那个最，是留给顾念北的独一份，她怕自己有天也会忘了，那个只在自己肚子里过了一遭的小生命。

可人算不如天算，念北就在眼前啊。

她是疯了吗？

亲生的孩子就站在自己面前，她却一次次的错过。

生命很奇妙，血缘也很奇妙，千山万水也能相逢。

顾初语不知道自己后来还说了什么，只觉得手术室里冷的很，她额头抵着两人交握的手，意识慢慢混沌，直到彻底黑暗下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没有跟霍北擎离婚，生了顾念北，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没有温娆，没有那些血腥的噩梦，她周身宁静，宁静的让人惊恐，好似就这样一躺，就不会再醒来了。

霍北擎守了她一天一夜，连眼睛都不敢合一下，眼底血丝密布，是惊恐，也是愧疚。

她自己身上也有伤，还给霍阳输了那么多血，医生说是身体机能的自我修复，昏迷也只是暂时的。

可他也知道，假如不让她去，她以后会更难受。

明知道真相说出来肯定会有缓冲场面，他却没算到是这样狼狈的结果。

“扣扣！”病房门被敲响。

霍北擎把她的手掖进被子里，悄无声息的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的是徐开。

徐开轻易不在公众前出现，每次出现都是有事。

霍北擎反手关上门，怕吵到顾初语休息，“怎么了？”

徐开说：“洪群死了。”

霍北擎眉毛都没抬一下，甚至还闪过一抹冷光，

她该死。

“是他杀。”徐开摊开手，递给霍北擎一张纸条，说，“昨天在现场找到了微针摄像头和这个，但是找不到信源，也找不到内存，所以不知道拍到了什么。”

霍北擎打开纸条看了一眼，眉心顿时拧了拧。

是一张便利贴上随手画了个叉，看不出任何含义。

带走了摄像资料，又迫不及待的把洪群灭口，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关于顾初语的，还是霍阳的？

他俩现在还命悬一线，却又好似被一双暗地里的手扼住了喉咙。

“查摄像头的产地，型号，挨个查过去。”霍北擎折叠起便利贴，一层一层，随手放在口袋，眼神阴鹜沉冷，“带几个自己人过来。这一层病房只出不进。”

这一层，住的是顾初语和霍阳，还有刘爱莲。

都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徐开得了命令，转头就要走。

霍北擎转身进病房，才发现顾初语已经醒了，正拥着被子坐在床头。

他心里咯噔一声，手里关门的动作无意识就放轻，尽力保持语气如常，“醒了？饿不饿？”

顾初语侧头看他，只一眼，就转开了视线，低声问：“念……阳阳呢？”

她好似还停留在梦里，可一觉睡醒，现实里却是顾念北变成了霍阳，受了重伤。

霍北擎早就知道，诳了她一路。

他骗她。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

顾初语想起这四年母子分离的时光，想恨，可恨没升起，就只剩下心疼。

她恨都恨不起来霍北擎。

顾初语现在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索性不看。

霍北擎看着她明显疏远的动作，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嗓音暗哑，“在隔壁，还没醒。”

还好，还活着，她刚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霍阳也没出现并发症，那就说明她的血对他有用。

这好像是她唯一为他做的事了。

顾初语鼻子发酸，面无表情的推开被子下床，抬脚就走。

她输了那么多血给霍阳，自己也处于失血状态，起的太猛，眼前一黑，险些摔回去。

霍北擎眼疾手快的拉着她，“小心。”

顾初语几乎是立刻就挣开了他的怀抱，宁愿扶着边上伙子。

他的怀抱太暖，她一碰上，就会觉得委屈。

她这时候真的……

不配委屈。

霍北擎猝不及防被她一推，后膝撞到身后的椅子，嘎吱一声，落在安静到过分的病房里，无端突兀，他这一瞬才觉得，顾初语离他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