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看见李鄱那双红肿的眼睛时，她才恍然，原来，他已经知道了。陡然之间，吴曼儿居然会感到痛彻心扉。其实这么多年，她并不贪图荣华富贵，亦不贪图什么尊荣，就连当初算计李芸娘，也不是因为那一万两银子，只是害怕她会把当年七环蛇之事说出来罢了，不然的话，她又何必把那一万两银子拿出来？

她贪图的，唯有眼前的这个男人罢了。

李鄱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个略微英武些的汉子罢了，可是对她来说，是童年的一片天地，是一片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天地。那时候她没有一丝儿力量，每日都被家中的赌鬼父亲打骂，可自从李鄱发现之后，就一直护着自己，或许他已经没印象了吧？毕竟，他一直都是这样好心的人。

那个时候，她真是没办法，她也想做个好人的，可是做个好人，就得被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做妾！她还年轻，她才十几岁，为何不能有属于自己的美好人生，为何不能有自己爱着的人陪在身边？而那个人，又为何不能是李鄱呢？

其实拿着七环蛇咬程氏脖颈的时候，她也曾犹豫过，毕竟这个女人对自己也算不错，可这点儿不错，在自己的终身幸福面前又算得了什么？既然对她这么好，拿自己的命帮她一把，想来程氏也是愿意的吧？

看着李鄱痛恨到几乎想要跨过栏杆杀了她的样子，程氏此时，终于想到了程氏临死之前说得那些话。那个浑身青紫却还是不愿意去死的女人说了些什么来着？那时候的她，看着不断挣扎扭曲的程氏，吓得连路都不敢走了，眼泪一串串的落，嘴里不知道在无意识的嘟囔些什么。而程氏，那个女人，在知道自己获救无望之后，眼中那种陡然迸发的怨恨不甘，仿佛一柄利箭一般刺穿了她的眼。

“你……你终有一日会后悔的……这世上，从没有，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等着，在地下等着你下来的那一刻。吴曼儿，你且记好了自己今日做的事！我要你，要你一辈子都牢牢记住，是你，是你吴曼儿害死了李鄱的妻子和孩子！！”

她当时只顾着怕了，只是觉得程氏脑壳有些不正常了才会说这些话，死了就是死了，活人都活不好，哪里还会有心思去管死人的事儿！可现在，她终于明白了，程氏才是聪明的一个，被自己所爱之人深恨，这真是人间最最痛苦的刑罚了。

程姐姐，到最后，还是我输了。

当将指甲翻卷的手伸出去，想要触摸李鄱的脸，却被对方厌恶的扭脸避开的时候，吴曼儿长叹一声，如是想到。

因为扭头的动作，看见了跟在身后的书簿衙役，李鄱这才想起来应该问出口的事情，强行压住心中的怒火，道，“那些事，你到底有没有做过？”

现下只要一想到自己居然与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女人同床共枕了这么长时间，而且还生了三个儿女，他就觉得恶心！同时也无比的痛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蠢，居然会被一个小丫头给轻易骗住！岳丈骂的没错，自己确实是一个再愚蠢不过的睁眼瞎了……

一双眼睛缠绵的看着自己此生唯一的丈夫，吴曼儿只觉得一阵柔肠百结，她知道李鄱此来的目的，不过是要她认供罢了。可是她现如今却还想知道一个问题，一个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问题。

“相公，你这辈子，有没有爱过我？”

不提那两个已经觉得自己有些多余的书簿衙役，李鄱却是愣了一下，有些讶然，只是他的性格，从来不会说谎，哪怕是为了让吴曼儿说出十几年前的真相，他也不会说谎。于是，在吴曼儿期待的眼神里，李鄱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吴曼儿，我这辈子敬你，怜你……却不会爱你。我只爱柔漪，就算我死了，也是要与她葬在一处的。当年，你算计我之事，其实我是知道的，但那个时候，因为你父亲之事，你过得十分艰难，再加上我又确实是对你……所以，我也就认了，哪怕这与我对柔漪的承诺相违背。”

“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你居然，早就已经做了伤天害理之事！你那时候还不到十八岁啊！等等……”突然想起来什么，李鄱脸色大变，他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后来，你父亲因冬日里喝多了失足掉落水中淹死，不会……也是你做的吧？！”

听见这话，吴曼儿皱了皱眉，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那时候，她已经羽翼稍丰，再加上因程氏之事，胆子大了许多，所以，只是微微动了动手，那个一直在她心头压了多年的人，就这么静悄悄的没了，连一点儿浪花都没有掀起来！看，她只是推了那人一把，然后就笑眯眯的盯着那人挣扎的样子看，简直让人目醉神迷！

盯着吴曼儿，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样，李鄱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恐怕，吴曼儿早就已经不正常了吧？

“你可知道，柔漪当初在去五佛山祈福之前，就已经将你的事情解决了？”

“什么？”

这一刻，不知怎的，吴曼儿心中突然有了大大的不安，她总觉得李鄱接下来要说的话，会颠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所以下意识的，她竟然有些不敢听了。可李鄱有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顾念到她的心情？他根本连停顿一下都意思都没有，直接就面无表情的接着开口。

“当初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一直去帮你？我与你父亲好歹也是一个村的，他又是我的长辈，说一次两次的还好，若是多说，谁的面子上也不好看！我那时候还年轻，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柔漪觉得你小小年纪，一直被父亲毒打，实在可怜，就让我去帮你！让芸娘先与你做朋友，与你义结金兰，这样，我就有了照顾你的名头，然后再让我去时常看看你……”

“可柔漪一片赤诚之心，竟全被你这无心之徒给辜负的彻底！我想柔漪若泉下有知，定会后悔自己耗费心力救下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吴曼儿，你是怎么做的呢？你杀了她！你竟然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