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院外，一个小丫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院门，又看看自己一脸严肃扫地的友人，不由得轻声道，“姐姐，你说，小姐一大早就起来了却不出去也不叫饭，到底在干什么呢？”

“嘘！”

她那小姐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连忙往周围看看，没发现有其他人的痕迹才松了口气。

“你胆大包天啊！小姐的闺房你也敢窥视？”

“哎呀，你说的也太严重了吧？我又没偷看，只是想想而已，我都在陆家服侍这么多年了，小姐不可能因为这个惩罚我的！你就说真不知道小姐到底在干什么就行了呗！”

这小丫环父母兄嫂都在陆家干活，有那么多家人扶持着，比个小家碧玉也差不了多少了。因此这性子，就有些任性。只是她以为自己有任性的资本，同行的小侍女却不这么想，直接起身离开了。原本以为这人虽然嘴快了些，可毕竟心底纯善，可如今看来，哪里是什么心底纯善啊，明明就是蠢！

也不知道主家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小姐被封县君，整个陆家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居然还敢编排她，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再说了，即使陆家没有出事，但你也得遵守下人之间应该的规章制度！怎么能说头盔都头夸过！

“嗤！”

最开始说话的小丫环见状不屑的啧了一下，随即四处一看，发现没人，直接把扫把往角落里一丢，明目张胆的偷懒去了。

从另一个拐角处走出来，晴川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小丫环离开的背影，顺便扫一下满院子因为她的到来而一脸惶恐的仆从，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如果有人想作死，她也不能拦着不是？正巧小姐觉得府中已去世那么多长辈，已经不需要那么多人服侍，再加上又要守孝，还真不必铺张浪费。所以这府中的下人，也是时候裁撤一些了。

三两步走过去，轻敲了一下房门，良久，得到回应之后，晴川才毕恭毕敬的进去，连头都没抬起，直接施了个礼，在得到允许之后才直起身来，抬眼去看端坐在梳妆台前的小姐。

“小姐……时辰快到了，您，要去吗？”

如同雕塑般坐着的长遥微微动了动手指，终于去掉了那一层冰冷的瓷光，看着像是个人了。

“去，怎么不去？”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长遥的声音这会儿听着，有些沙哑。

“……是。那奴婢去准备。”

伸手止住了晴川要出去的动作，长遥招了招手，让晴川过来。仔细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开口，“晴川，你恨他吗？”

虽然说得没头没脑，但晴川立即就明白长遥说的是谁，当下忍不住微微一笑，秀丽的脸上透着一股难言的释然与坦荡。也只有亲眼看见这个笑容，才能确定此时的她跟之前那个似乎为情所困的，不是同一人。

“回小姐话。他今日死了，奴婢就不恨了。”

戚家本来在自己的家乡也算是个世家大族，可是族中却纷乱不断，尤其是那些有钱有势的族人，对她们这些无依无靠的戚家人，更是剥削的厉害。本来这样，也不是活不过去。可是当她爹意外去世，母亲无力抚养两个孩子，就把她卖给了人伢子……

她向来不是个好女儿，好姐姐，哪怕娘在她耳边哭喊，也不觉得有道理。更何况，那个女人喊了些什么呢？她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大姐儿，别怪娘，这都是命啊！你走了，你弟弟才能活啊……他可是你爹留下的唯一一条根，千万不能出事啊！你放心走吧，待你弟弟考上科举，定会把你风风光光接出来的……”

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呢？对了，那个时候，那么多大人都拽不住她，因为她挣扎的实在厉害，她的双手指甲都抠在门框上扣出了血，指甲都翻滚着狰狞的皮肉，却似乎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疼。那时候晴川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花街柳巷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娘卖她一共卖了二十两，普通人伢子根本出不了这么多银钱，所以他们只会再把她卖一次，卖到花街柳巷去。

可她明明记得，家中虽然贫寒了些，可也不至于会穷到连饭都吃不起而要把她卖掉吧？只要，只要弟弟不读书的话，她们一家人明明就能好好的活下去了呀。为什么要卖她？

明明，她也是他们的女儿啊！

面对她的问题，那个女人又说了什么？哦对，她说了，是让自己享福去的。呸！要享福，她为什么自己不去！而她那个弟弟，那个疼爱非常的弟弟……

就站在那里，用一双看似懵懂的眼睛安静的看着她哭闹不休，然后，一脸天真无邪的抬头道，“娘，我要读书，我要吃糖。你快点儿把姐姐卖了，我就能读书吃糖了！”

然后她那个娘亲就再也不犹豫的把她的手指从门框上掰开，硬生生的推给了人伢子。当日她着实是万念俱灰，几次想逃跑，都被人伢子打的更重。到最后，几乎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若不是在被卖入勾栏时拼命反抗引来了小姐的注意，她这辈子，估计就真毁了。

事后，她不是没托人去打听他们的消息，却发现那个女人，早就已经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中抹去了……

因为担心有这么一个不知道被卖往何处的姐姐拖后腿，所以那女人就能这么狠，直接抹掉了她的存在！

当戚子良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几乎是第一呀就确认了他的身份，毕竟，那双看似温柔却十足狠厉的眼睛，也就只有戚子良一个人有。

结果不等她出手，戚子良就自己找上门来了。还说什么要好好补偿她……

呵！她这个弟弟呀，从一开始的懵懂温软，到后来的心机深沉，都会面不改色的决定牺牲他人，保全自己。甚至在某些情况下，他甚至要踩着小姐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本来，不管是对谁这么做，她都一定会阻止。更别说他这次牵连的还是自家小姐！

简直无可理喻！

本来之前还担心小姐会真的对戚子良情根深重，不过后来她就觉得，还是先担心自己才好。至于那个男人，总得到最后一刻才有所感悟，甚至可惜。